某位兒時朋友從某個時刻起,忽然沒有出現過,一些叔叔伯伯,曾經在他的記憶里留下了印象的,許久之后才想起來,他的名字出現在了某座墓園的石碑上。他在幼年時期尚不懂得犧牲的涵義,待到年紀漸漸大起來,這些有關犧牲的回憶,卻會從時間的深處找回來,令少年感到憤怒,也更加堅定。
他對于敵人,沒有絲毫的同情。西南大戰在戰場上的半年多時間,他救人、殺人都是堅決無比,女真人與南方漢人并不一樣的外在令他能夠清晰地辨認這種情緒,讓他清晰地愛也清晰地恨。
對于曲龍珺、聞壽賓原本也是這樣的心態,他能在暗中看著他們所有的陰謀詭計,加以嘲笑,因為在另一邊,他心中也無比清楚地知道,一旦到了需要動手的時候,他能夠毫不猶豫地殺光這幫賤狗。
這原本應該是一件純粹讓他感到愉悅的事情。
采用迂回的手法救下了曲龍珺,此時冷靜下來想想,卻讓他的心中微微的感到不舒服起來。
敵人并不堅定,自己將來殺還是不殺,她若有什么隱情在,自己考慮還是不考慮?少年是不愿意考慮的,可父母兄長從小的教育卻讓他的心中或多或少有些膈應。若是打擊對方還得講究手法,殺聞壽賓而不能殺曲龍珺,那跟交給情報部、內務部處理有什么不同?
下意識地救下曲龍珺,是為了讓這幫壞人繼續肆無忌憚地做壞事,自己在關鍵時刻從天而降讓他們后悔不已。可壞人壞得不夠堅定,讓他幻想中的期待感大減,自己之前腦子發昏了,為什么沒想到這點,她要死讓她淹死就好了,這下可好,救了個敵人。
曲龍珺的自殺儼然在他潛意識里喂了一坨屎。他坐在樓頂上的黑暗里,看著遠處燈火延綿的成都城區,郁悶地想著這一切。聞壽賓跟什么山公搭上了線,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要不然等他回來自己就動手打他一頓得了,然后交給情報部——也不行,他們只是心懷惡意私下串聯,如今還沒有做出什么事來,交過去也定不了罪。
要不然下去把那女人再扔進河里讓她淹死算了,反正她看起來消極怠工,當壞人都不賣力。而且是自己出聲救了她,現在讓她淹死就算扯平,道理上這么說很顯然是沒錯的……
但當然不能這樣做。
……媽的,這邊沒意思了!
少年盤膝而坐,偶爾摸摸手中的刀,偶爾看看遠處的燈火,分外煩惱。此時成都城一片燈火迷離,城市的夜色正顯得繁華,許許多多的壞人就在這樣的城池中活動著,寧忌想起父親、瓜姨,旋即又想起兄長來,如果能夠向他們做出詢問,他們必然能給出有用的看法吧?
也不對,或許會覺得自己為了個小姑娘,丟掉了原則。
還有一個月就要正式到達十四歲,少年的煩惱在這片燈火的掩映中,愈發惘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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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夜風伴隨著點點燈火拂過城市的上空,偶爾吹過古舊的小院,偶爾在有了年頭樹海間卷起陣陣波濤。
夜風并不以好壞來分辨人群,戌亥之交,成都的夜生活正步入最繁華的一段時間——這年月里擁有夜生活的城市不多,外來的行商、儒生、綠林人們只要稍有積蓄,大多不會錯過這個時間段上的城市樂趣。
人群在城池當中最為熱鬧的幾處集市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