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從權,眾人在地上鋪了稻草、破布等物讓傷者躺下。黃南中進來之時,原本的五名傷員此時已經有三位做好了緊急處理和包扎,正在為第四名傷者取出腿上的子彈,房間里血腥氣彌漫,傷者咬了一塊破布,但仍舊發出了滲人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屋內的氣氛讓人緊張,小軍醫罵罵咧咧,黃劍飛也跟著絮絮叨叨,名叫曲龍珺的姑娘小心地在一旁替那小軍醫擦血擦汗,臉上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各人身上都沾了鮮血,房間里亮著七八支燭火,縱然夏日已過,依然形成了難言的燥熱。黃山見家中主人進來,便來低聲地打個招呼。
那小軍醫言語雖不干凈,但手底下的動作迅速、有條不紊,黃南中看得幾眼,便點了點頭。他進門主要不是為了指點手術,轉頭朝里間角落里望去,只見陳謂、秦崗兩名英雄正躺在那邊。
名叫陳謂的殺手乃是“鬼謀”任靜竹手下的大將,此時由于受傷嚴重,半個身體被包扎起來,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若非黃山回報他沒事,黃南中幾乎要以為對方已經死了。
在陳謂身邊的秦崗塊頭稍大一些,急救之后,卻不肯閉上眼睛休息,此時在背后墊了枕頭,半躺半坐,兩把鋼刀放在手邊,似乎因為與眾人不熟,還在警惕著周圍的環境,護衛著同伴的安危。
他有心與對方套個近乎,走過去道:“秦英雄,您受傷不輕,包扎好了,最好還是能休息一下……”
只聽那秦崗道:“未離險地,不敢安睡。何況我輩習武之人,能熬過今日之痛,異日再受此傷,便算不得什么了。”
“英雄真乃鐵血之士,令人欽佩。”黃南中拱了拱手,“也請英雄放心,只要有我等在此,今夜縱是豁出性命,也定要護了兩位周全。這是為了……往后說起今日屠魔之舉時,能有如周宗師一般的英雄之名放在前頭,我等此時,命不足惜……”
他說到周侗,秦崗沉默下來,過得片刻,似乎是在聽著外面的聲音:“外頭還有動靜嗎?”
“仍然有人前仆后繼,黑旗軍兇狠驚人,卻失道寡助,說不定明日天亮,咱們便能聽到那魔頭伏誅的消息……而即便不能,有今日之壯舉,他日也會有人源源不斷而來。今日不過是第一次而已。”
他的聲音沉穩,在血腥與燥熱彌漫的房間里,也能給人以安穩的感覺。那秦崗看了他幾眼,咬著牙關道:“我三位師弟,死在黑旗的刀槍下了……但我與師兄還活著,今日之仇,來日有報的。”
“一定的。”黃南中道。
兩人在這邊說話,那邊正在救人的小大夫便哼了一聲:“自己找上門來,技不如人,倒還嚷著報仇……”
這少年的語氣難聽,房間里幾名重傷員先前是性命捏在對方手里,黃劍飛是得了主人叮囑,不便發作。但眼前的局勢下,誰人的心中沒憋著一把火,那秦崗當即便朝對方怒目以視,坐在一旁的黃南中目光之中也閃過一絲不豫,卻拍拍秦崗的手,背對著小大夫那邊,淡淡地開口。
“今年女真人肆虐過中原,又打過了江南各地,而今天下,流民四散,今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在饑寒交迫中餓死。這景象在中原已有十年了,初時易子而食,到后來千里無雞鳴,并非說笑。傲天啊,你在成都,看見的是富庶繁華,可當今天下,許許多多的人是真的要凍餓而死了。你當我們來到這里,為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