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詠春原本因為洪文定的猛搶攻、奪先機,已經氣血翻騰幾欲岔氣,全憑著一股赤誠精純的武者精神堅持了下來,逼迫著自己的極限。
但是聽清這股旋律之后,她只覺得音節柔和之至,宛如一人依偎樹旁輕輕嘆息,又似是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使心情逐漸平和寧靜,混亂翻涌的內息也復歸平緩。
慢慢再聽下去,尖細悅耳的聲音宛如空谷鶯啼,音符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緩緩流過,又輕柔地注入了四肢百骸,就連刺痛流血的手臂傷也不再難忍。
慢慢地,在她迅捷精簡的詠春拳勢中,竟然緩緩帶上了卸力熨蕩的暗勁,赫然是陽極生陰、剛極生柔的苗頭。
此時明明兩人仍在如電光般拆招,全身卻輕飄飄地仿佛無半分著力處,便似飄上了云端,置身于棉絮般的白云之上,嚴詠春想起了峨眉山中的禪堂微雨、梵唱空靈,就連兩眼通紅的洪文定,都斂息聆聽著天籟……
過了良久,悅耳的鶯啼聲越來越低,終于細不可聞而止,嚴詠春才看見江聞從樹木后走出,嘴邊還銜著一片新鮮柔軟的竹葉,姿態瀟灑出塵,只是額頭微微見汗。
“這首《清心普善咒》能調和內息,壓制心魔,猶如天地人相互的交融,令人自然進入清凈空靈的境界。”
江聞略有得意之色地說道,“不枉我耗費內力使用音功,看來這辦法對文定還是有效的……”
嚴詠春滿心欽佩之情,對江聞的印象再一次拔高。
她撤回已經疼痛麻痹的雙手,卻發現面前的文定臉色依舊紫絲密布,牙關緊咬,雖然不再狂暴攻擊,卻進入了心魔交戰的危險狀態里。
“江掌門,文定好像還沒徹底恢復,你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幫他?”
就像任盈盈也可以用曲子安撫令狐沖,卻沒辦法治愈他的異種真氣。
此時的一曲《普善清心咒》,雖然壓制住了迷魂奪心毒氣導致的心魔,平復了紊亂的內息,但是洪文定身體里的秘傳五形拳還在孳生,只要魔障一日不除,文定就還會被這套邪門的武學所控制。
難不成要江聞用上佛門的“當頭棒喝”,靠物理方式解決問題?
江聞一邊準備找趁手的棒子,一邊為難地說道:“嚴姑娘,五枚師太有沒有說過,如何能對抗南少林的五形拳?”
嚴詠春拼了命回憶師父所說,模棱兩可地回答道:“師父似乎提到過,只有她恩師老人家的‘四毋神功’,才有倚仗高深禪功境界壓制住的可能……”
這句話一出,江聞瞬間眼前一亮。
此時秘傳五形拳的危害之所以巨大,就在于文定超人一等的武功悟性,根本無法停止對于這門武學的思考。
但有利就有弊,洪文定的悟性也是可以合理利用的。
如果能像嚴詠春說的,用拿出更高深的武學境界壓過秘傳五形拳,不就就能讓讓世俗的歸世俗,上帝的歸上帝,把文定從危險的狀態里解救出來了?
江聞摸了摸腰上的一個硬物,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說到境界的高深,還有什么比“絕圣棄智”、“大巧不工”更適合當下的?
“哐當。”
重物掉落的聲音響起,嚴詠春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眼睛,想不透為什么江聞會隨身攜帶著一柄生銹的柴刀。
江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從會仙觀毛東西毛習慣了,剛才一不小心就把柴刀給帶上。”
洪文定也聽到重物掉落的聲音,渾沌昏濁的紅眼中,猛然閃過一絲清明。江聞以劍掌隨意地劈在樹干上,發出咚咚的聲響,文定顫抖掙扎的雙手也在放松和緊握中交替著,雙腿緩緩開始挪動。
不消多時,在嚴詠春懷疑人生的表情中,洪文定竟然慢慢撿起來地上的生銹柴刀,在空蕩無人的密林里,開始用十八種各不相同的招式砍起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