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姐是學習最刻苦的,將來你有什么事情不懂你就和她商量,有知識文化的人懂得多一點。你三姐性子軟,周明雖然對她好,但她那個婆婆卻不是盞省油的燈。你像個男孩子一樣性子潑辣,如果她受了委屈你要幫她。但是盡量智取,不要直接與人動手,你年紀小,總是吃虧的。老周好歹是個小學老師,你和小梅有事情就找老周說,不要同她那婆婆糾纏不休的。還有,你五妹,她身子骨弱,將來給他定個脾氣溫和的男人。你的兩個弟弟還小,我要是走了,你就是他們的爹了,讓他們好好念書,將來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陳燕記不清后來的內容了,只知道自己眼睛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腦子嗡嗡的響,像是有幾萬只蜜蜂在耳邊狂亂著。
她離開的時候陳鑫已經睡著了,外面沒有大門的中堂里風吹得白熾燈搖搖晃晃的,她穿著件舊的泛黃的白襯衣坐在中堂的板凳上望著院子里的玉米堆愣神。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陳燕想,她絕不會那般的搗蛋調皮,她會聽話好好念書,好好照顧弟弟妹妹,讓父親生前每天都對她豎起大拇指。可惜,時間不會倒流,人犯過的錯錯了就是錯了,能做的只有把握好當下,努力爭取美好的明天。
第二天早晨陳鑫沒起床,從那天開始他再也沒能站起來了,那個不怒而威家教甚嚴的父親再也起不來了。開始的時候還能喝幾口粥,后來他連嘴巴都張不開了,因為無法進食他變得干癟,形容枯槁。折磨了將近一個月,在那個寒冬,陳鑫終于離開了人世。
他死的那天明明冷得要命,卻出現了一條白色的蛇趴在家里的梁柱上,它吐著猩紅的信子伸出脖子來望著陳鑫,仿佛在說“走吧,不要再眷戀了,你的時間已經到了,這世上沒什么再值得你留下的。”
陳燕想哭,但她哭不出來,她木然的站在墻角望著那條白蛇從懸梁上慢慢伸長脖子離開,接踵而至的就是李美鳳震耳欲聾的哭聲“你走了留下我帶著這群娃兒怎么活啊?你這沒良心的人,早知道是這樣的我死也不進你們陳家。”也許是光罵不足以發泄心中的憤怒,她趴到他尚有余溫的尸體上揪著他的衣領吼叫著“你起來看看,這家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什么都沒有了,就連米缸都要空了,你告訴我這七個孩子我該怎么養活?怎么養活?”
陳梅腫著眼睛去拉李美鳳“媽,你讓他好好走吧!”
李美鳳瘋了似的推開陳梅罵道“走開,都走開。你們知道屁?他活著的時候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他死了還留下你們這群拖油瓶,我以后更沒什么好日子過了。都滾!滾!”說完這句她忽然像只泄了氣的氣球,垮了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振振有詞的念叨著”張婆說的不錯,要想日子順順利利,必須換了祖墳的位置。我馬上就去找她!“說完一骨碌爬起來離開了中堂。
陳春林和陳天佑被嚇壞了,抱著五姐陳麗的腿坐在地上哭,陳麗心疼的抱著起他們哥倆兒,用自己的衣服袖子給他們擦眼淚鼻涕。
陳美因為放寒假也已經回來,李美鳳說要出去請神婆,她也跟了去,她怕唯一的母親也跟著父親離開,到時候他們就成了一家孤兒了。
陳萍因為嫁在別的寨子,現在還沒人告訴她父親離世的消息。
那是陳燕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她這輩子最大的頂梁柱徹底倒塌了,從此他沒有了靠山,她明白,自己必須強大起來變成自己的靠山,變成弟弟妹妹的靠山。可是,在那個連吃飽飯都有些困難的年代,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