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路奔楚,好不容易到了楚地,時運背,遇到了楚王重病,他的事因此無法通報到楚君面前。
壽都之內人心惶惶,即害怕楚君薨又盼著楚君薨,若是楚君有何變故,君位之爭便迫在眉睫,哪有人去管他周朝的事。
跟著周朝的人被激起的斗志被抑,壓抑在眾人心頭很不是滋味,卻又不好在此時有所動作,皆等著楚國的動靜再作最后的打算。
這一次楚君的病勢越發兇猛,終是藥石無靈。澤弘快馬加鞭回到楚國,終沒有趕上見楚君最后一面。讓人憂心的是他一心籌謀的事現在卻讓他開始猶豫起來。
那一次他問南宮鑰對楚國君位的看法,她只說希望他幸福,可他明白,她對那樣的位子已經厭惡。可他身后站著的人太多,即便他現在改了主意,也不得不為跟著他的人謀一個未來。
如今最好的便是先立一個幼主,他可以從背后操控,將未來的一些事情定下來。可橫在前面的還有太子,那個名正言順的繼位者是如今最大的一只攔路虎。
澤弘鎖眉走進設靈堂的大院時還在想著這件事,楚君最年輕的如夫人秦氏卻當著眾人拿出一卷楚君的詔書,絹布所制的詔書上確是楚君手跡,明明白白地寫著,這楚君之位要傳于與秦氏所生不過十歲的稚子,眾人嘩然。
尤其是下了死手想致澤弘于死地的太子和幾位如夫人。
澤弘近幾年來越來越受楚君重視,任誰都吊著一顆心,太子想除去最大的勁敵,如夫人們想為長大成人的兒子們博上一博。
太子沒有本事,都想著除去澤弘,再除去太子就容易了。誰都想爭上一爭,可哪里想到楚君色令智昏,早不知何時便被吹了枕頭風,寫下詔書,準備將位子傳給小兒子申珍。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一次一博美人歡心的手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命運的大刀落下,任你是君是王都逃不掉。
不管楚君當時是真心還是假意,不可否認的是,因為這一卷詔書,秦夫人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澤弘披麻戴孝,面色沉重地站在靈堂門口聽到這讓人震驚的消息,因為事情突然與他的想法謀和,竟讓他有一種不真實感,一時腦子空空地走進楚君的靈堂呆站在中間。
白色的招魂幡掛滿屋堂,紅木的棺槨停在靈堂中間,親屬臣子跪了一地,本來不絕于耳的哀嚎聲因那詔書的出現而瞬間滯停。
“申弘!你看什么看!還不跪下!”說話的是澤弘的一個異母兄弟,此時他大概覺得申弘大勢已去,心里頭因這消息又莫名煩燥,一時便將這火撒在了站在堂中的澤弘身上。
澤弘本名申弘,聽到這話看也不看他那位兄弟,直直地走到前頭,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了下來。那被漠視的公子臉色發紫,卻因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好再借事發泄而不得不吞了聲。
堂中的哭聲逐漸又響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計較,而申弘尤其想了許多。堂上的燭火升起渺渺清煙,從低往高漸漸散開,煙霧籠罩著底下低頭痛哭的人。庭院中草木依舊,這人世間的種種故事,不過是不留痕的一團煙霧,散了便也散了,在誰的心中也留不下個什么。
申弘低著頭,他想到母親,對于他父君的離世,內心出奇的平靜。只默默地想著絕不要南宮鑰也成為一個像他母親那般悲劇的女人,她想要天涯海角任逍遙,他便舍得這富貴陪著她去看盡天下山川河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