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官府派人過來,常鐵拳一點也不奇怪。
他這三元觀明面上是道觀,實際就是個幫派。弟子們在外傷人的案子一年總有那么幾起,所以每年都要被人告上衙門幾次,官府若是接了狀子過來問個案,勒索點錢財再正常不過。
可來了個太監,就讓常鐵拳莫名其妙了——他這輩子都沒跟太監打過交道。
莫說他三元觀了,就是整個滄州的道觀武館,也不見得哪家和太監有什么接觸的。縱然是門中弟子叫太監請去做了看家護院,那太監也未必高看門中一眼。畢竟,他們這些人和宮里的太監,當真是井水河水之別,八輩子都糾不到一起。
因而,真是莫名其妙,再看這勞什子提督太監陣仗頗大,顯是專門沖他三元觀來的,常鐵拳心里不由直打鼓,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太歲引來了太監上門,可猜來猜去就是猜不出這太監來做什么。
等到和徒弟們被帶到那提督魏太監面前時,常鐵拳更是驚訝。因為,那馬上的魏太監竟是個看著比自家孫子還小的年輕人。
太監是官的道理,常鐵拳還是知道的。
外人看來,他這三元觀是道觀,按理他這道長乃是化外之人,本朝打嘉靖爺起就崇尚道教,當朝圣上也對道長們禮敬,故而道長們見官不禮天經地義。
可常鐵拳自個清楚,他不過是披了道長的外衣而矣,壓根就沒道士的度牒,是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那真正的道長早三十年前就叫他打跑了。要不是往府縣使了大錢,自身拳腳又硬實,他這觀主也干不到今日。
故而,真較真起來,他就是一草頭百姓。
民見官,就少不得禮數了。
可怎么個行法?
常鐵拳頗是躊躇,一幫徒弟們也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個干站在那里,猶豫著不知如何行禮法。
良臣倒不在乎這些虛禮,也無心知道面前這老頭和他的徒弟們是不是道士,他現在只想讓三元觀交人,所以不想浪費時間準備直接問話,那總旗周安卻突然扯著長長的嗓子喊了一聲:“跪!”
這一嗓子很突兀,良臣愣了下,旋即明白周安這是在給自己漲勢、長臉呢。忙擺正姿態,高高在上俯視馬下眾人,眼神很是睥睨。
眼瞅著那三元觀主手里兩顆鐵球還在轉動,不由尋思著辦完這事自己得買個玉扳指什么的,這樣人前人后動不動轉轉玉扳指,也顯得有氣質,合他魏提督太監的形象。
太監嘛,高冷。
當官也好,當太監也好,外在包裝都是首要大事。
包裝靠什么,道具唄。
那佛,還要金裝道具呢。
跪?
常鐵拳和一幫徒弟們很是遲疑,他們最小的都是三十好幾的人,又都是習武之人,給一個看著十來歲的小太監下跪,說實在的,這心氣不順的很。
“嗯?”
見三元觀的人不跪,周安眉頭頓時挑了起來,手下一動,傳出刀鞘抽動聲。
“跪!”
上百兵丁齊聲喝喊,這是練熟了的,在衛所那會,千戶大人常擺排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