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孫隆也真是冤。
他兩度提督蘇杭織造,行政寬簡無為,禮敬當地士紳,約束織造衙門大小宦官稅使,更常向皇帝進言蠲免稅賦、賑濟災眾、以工代賑,贏得士民交口稱贊,人都稱他為賢監。可不曾想,僅僅是因為發現有奸商瞞報織機,偷稅露稅,于是便想整肅,于織行定下統一稅額,結果就被這些以往口口稱他是“賢監”的士紳們煽動百姓將其驅逐,若不是他跑的快,只怕命都要叫百姓打死。
時至今日,雖過九年之期,孫隆每想此事,都以淚洗面,哀嘆一世做人都仁義當先,終了竟成了天下人口中的閹賊,真是世事無常,人心無常啊。
曹一公見巡撫大人仍不發話,便對那廖知縣道:“方才說了,魏太監畢竟有兵。強硬做法,只會激起無謂死傷,更使撫臣及蘇州官紳陷不義之地。”
“救君子,抓小人,怎是不義?”周一梧憤然反駁,看向巡撫曹時聘,“當斷則斷,不斷反受其害,若撫臣再不能明斷,下官唯有親自去運河要人了。”
“對,大家伙一起去要人,我等皆是朝廷命官,看他魏太監還能把我們一起抓了不成!”
眾官員群情激憤。
見狀,曹一公不由道:“莫不如這樣,撫臣可行文運河上的武驤右衛后營旗軍,著他們馬上釋放被抓君子及眾多東林書院士子,若對方不肯放人,撫臣再發兵逼迫也不遲。”
這是給了自家恩主一些余地,一來一往總有時間,朝廷肯定早就得到消息,按理旨意這幾天就能到。只要拖到旨意來,恩主奉旨行事,便不虞有后患了。更重要的是,就算恩主聽了蘇州府這些官員意見,學其余各地官員做法對這魏太監下手,也要調兵。不然憑些衙役如何能壓得了那運河上的后營旗軍。
調兵可是要時間的,眼下蘇州城內并無多少兵馬,距離最近,可堪使用的便是吳淞水營,管營游擊姜良棟是恩主親信,一手從徽州帶來的,很是忠義。再行文周邊府縣,有個幾千人馬調來,總能叫那魏太監知曉利害。
曹一公對此事的意見其實是不希望鬧大,只要魏太監放人,恩主這里就能交待過去。朝廷如何處置魏太監在無錫鬧出的事,卻是朝廷的事了。這件事現在也不是一方說法,無錫縣那邊呈遞的公文顯示另有內情。是否查明,只怕朝廷也要派緹騎過來,不是江南這邊說了就算的。
“何須如此麻煩,騰驤諸衛也是朝廷的兵馬。”周一梧言下之意是不必害怕運河上那上千人的禁軍,只要撫臣行文,占公占理占義,那后營旗軍難道還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地方動武不成。
“是朝廷兵馬不假,可大人敢保證他們就聽撫臺的?”曹一公苦笑一聲,這位周知府真是激進,他是真想借這事大出風頭。
“這…”
周一梧想起兩天前派員至運河與那武驤右衛后營旗軍洽談之事,不免也是惱火不已。原因便在于這武驤右衛后營旗軍蠻橫的緊,根本不與地方接觸,他蘇州府派去的人連船都上去。
所以,想要解決此事,必須巡撫行臺出面,無論是談還是壓,都得曹時聘這位撫臣來才行,他蘇州府是做不來的,頂多也就是組織紳民在運河邊上鼓噪罵罵而矣。
一眾官員也都想到此節,倒是沉默下來,曹一公見狀,正想勸他們不要著急,卻聽恩主突然說道:“本官已行文南京守備太監劉公公處,若劉公公出面,此事倒也容易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