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用人,果是不拘一格啊。
樸郡守內心感慨,天使雖然年輕,但舉手投足盡顯上國威嚴,尤其那白帕一抖的姿勢,當真是天朝才有的風范,本國兩班貴族在這天使面前,那簡直如是童生拜見儒教宗師啊!
此,妙人也!
魏公公動容,鐘城郡守表現出了極高的政治覺悟,也表現出了高尚的道德,這才是藩屬官員面對上國天使應有的態度咧。
小國就當有小國的覺悟,倘人人如那冥頑不靈的安東柳某,明明事大,卻非要自個視大,只以為上國是揮手召來,反手斥去那種,擺不正自身定位,何來中朝友誼萬歲的。
“天朝為父,爾國為子,子迎父為孝,父見子為慈。堂下官堪算懂事,以不孝自居,倒讓咱動不得怒了。罷了,且起來說話。”
魏公公笑著抬手示意那鐘城郡守起身,仔細打量對方,年紀約摸五旬左右,胡須甚長,配以一身大明知府級別的官服,看著很是道貌岸然,不由贊了聲:“不想藩屬小國也有如此一表人材人物,倒讓咱刮目相看了。”
聞言,樸郡守不由一個激靈,再度躬身,自愧道:“堂下官不敢當天使夸贊!”
“有什么不敢當的,咱家這人雖代天巡視,但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咱就是對你刮目相看了,待咱回了京見天子時,倒是要提上你幾句。”魏公公一臉笑瞇瞇,看向樸郡守的視線當真是飽含欣賞之意。
喔?!
若非這堂中尚有不少南陽縣的佐官在,激動莫名的樸郡守便險些當眾為這上國天使唱上一曲白頭山上的歌了。
天子面前聞名,那真是他樸家祖宗十八代才能修來的福氣啊。這等福氣,于他樸正泰便是天大的資歷,天大的資本,可謂旦夕之間就能將他送上堂上官,著一身紅袍參事議政啊。
只是,欣賞歸欣賞,魏公公公私還是分的還明的,不會因為個人欣賞而改變主意,做出有損國家利益的事來。
因而,緊接著公公便話鋒一轉,斥這樸郡守及那被關在牢中的南陽縣令柳顯忠于天朝太過不敬,于天使也太過蔑視,一個竟敢閉門不納,任由天使天兵在外曬太陽;一個則是姍姍來遲,渾無半點藩屬模樣。
樸郡守這時方知柳顯忠叫天使下在牢中,心中一慌,怕天使也將他如此治辦,當下便大聲請罪再次跪下。他這一跪,頓時又跪了一地的朝鮮官吏。
“原是要治你這堂下官的罪,但見爾禮數還足,便不與你計較。”魏公公大人不計小人過,人來了就好。說話間,負手往外走去,他這一走,樸郡守等朝鮮官自是忙也跟上。
公公走,他們走;公公停,他們停,恍如一幫跟屁蟲。
突然,公公站住,側身看向樸郡守:“咱之告諭可曾見了?”
“見了,見了。”樸郡守不住點頭,心下卻叫苦。
“嗯。”
公公微微點頭,淡淡道:“朝鮮既是我國藩屬,我國自有保護義務,然朝鮮必須承擔我國壬辰戰爭損失,此事乃咱離京時天子特意交托,不容商量。”最后四個字咬音很重。
“是,是。”
樸正泰大感棘手,按理說大明若向朝鮮索償,則當修國書于本國王上、領議政大臣,再由政府和大明商議,卻不知為何直接過來一天使就來索償了,且不致書漢城,反倒下書他鐘城郡來,真是叫人頭大的很。而且這事明顯不對頭,仗打了都有十幾年了,大明若真要損失,為何不在戰爭結束時要,反而現在來要呢。
事有反常必有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