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并沒有行跪拜之禮,是因為言希先生素不喜歡跪拜之事,而不是因為自己舉人身份。
“坐。”
言希先生淡淡的說了句,指了指面前的石墩上,讓陳洛坐下,門外的芮庭多也并未進來。
“這一年高了也瘦了!”
言希先生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匆匆一年而別,變化甚大。就連氣度也沉穩下來,不似先前那般跳脫。
“這一年揚州之行,對于鹽政可有何想法?”
言希先生直視著陳洛,平穩樸素感慨道。
陳洛聽著言希先生的問答,捧著手中的茶茗,不似在林如海面前那般拘謹,雙腿自然叉開,左手按著膝蓋,旋即苦笑道:“今日方知往日不過異想天開,這為官之道在用人,知人心,何其難也。
法令不能上行下效,鹽商與小吏官員茍合,江南幾乎成為甄家與鹽商的一言堂,若不是林師與賈家有幾分關系,想來早已西去。縱是林師有這赫赫抱負,身邊也無幾個可用之人,病體殘軀挑燈理折,可悲可嘆。”
言希先生扭頭側看山林盡染紅,眺望遠方,唏噓道:“朝堂新政已然勢在必行,也不知道如海能不能熬到那個時候!”
又低頭看向陳洛,喃喃道:“我與你說得不多,只需記住我先前與你所說之事。
回去把你在揚州所見所聞做個匯總,你到神京后再找人寄給我,如此你在寒山書院的課業也正式結束了!對了,如海有沒有囑托你入京做什么事?”
陳洛訝異地看著老師,奇道:“老師怎么知道?”
言希先生淡淡的笑著,笑的讓陳洛也寫不明所以。
“若是去了神京,榮國府有人讓你授學或者其他之事,你可以應承下來或者自行斟酌!這件事發生最好,沒有的話在京中也不會差太多......”
陳洛一頭問號,一點都不明白,似乎老師有很多事情沒對他說明。
“老師,這榮國府可不是好相與的地方。”
他是知道這府內的問題的,能不搭上關系就不錯了,怎么還要往上靠。
“你似乎知道很多?”
聽到言希先生的反問,陳洛遲疑的干笑了幾聲。
但面前這位老師是自己父親推薦的,這幾年對自己很好,他相信父親的眼光,又想問清楚究竟是為什么。
還沒等陳洛開口,言希先生捋著白須笑著說道:“你既然知道一些,具體的原因我不說,你也別問什么。聽為師的就是了,還能害你不成,有些事以后你自會知道。”
陳洛:“......”
書院匆匆五載,陳洛十歲來到言希先生膝下,先生敦敦教誨宛若昨日。
“老師……”
聽著言希先生有些訣別的話語,陳洛連忙站起身來,有些哽咽,希冀的看著言希先生。本來還想與老師長談,看來老師并沒有這個打算,就叮囑了一下,和他單純的見了一面。
“子川,走吧!切記為師之前的話語,這世道現在還須藏愚守拙,不可鋒芒畢露,否則為禍不久已。
縱是你與當今圣上有著幾分香火情,也保不住你,歷來黨爭與變法伴隨的殺戮何其兇也,就連......”
言希先生似乎意猶未盡,揮袍作別。
看著陳洛眼角微微濕潤,有著幾分濕紅,言希先生笑罵道:“癡兒,又不是生離死別,何故作小女兒之態。”
“哎……老師!子川告辭……”
陳洛知道言希先生說一不二,這般打算必有其深意,只好與老師辭別。
轉身離去時,陳洛還有幾分不舍得看著恩師,這一別也不知道幾年后才能再見。
風未起,但心中卻愁云漂泊,不知去往何方。
院門外,陳洛再次與芮庭多作別,兩人短短交談,驟然離去,難免有幾分不舍。
看著陳洛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芮庭多隨即進入園中,不甘心的道:“爺爺,當真要如此嗎?”
言希先生并未言語,依舊捧著竹杯,看著風中依舊挺立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