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熏爐旁添置炭火,又給黛玉準備手爐,夜間天氣嚴寒,讓黛玉的身體別涼了。
兩人身上搭著雪梅水綠錦絲棉被,雙手互相緊握取暖。香菱黛玉本想讓紫鵑一起過來,紫鵑只搖搖頭拒絕了。
這幾年來,為數不多的見過黛玉這么開心,尤其是寶姑娘來了之后。紫鵑自是不愿打擾自家姑娘,搬來個漆木椅子坐下來,聽著兩人互訴心腸。
倚在床邊,香菱笑道:“我這一進來了,現也得了空兒。姑娘好歹教給我作詩,就是我的造化了!”
聽著香菱呆呆的口氣,黛玉眉目盼飛笑道:“師兄既要你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
沒有陳洛在一旁,黛玉語氣間透著自信,讓人敬服。
香菱拿出錦帕,掩嘴笑道:“果然這樣,你可不許膩煩的。”
黛玉想著陳洛對她爹爹的稱呼,雙眸中透著狡黠,傲嬌的抬起雪白的下巴,歪頭道:“還不叫林師?”
“林師?”
香菱秀口輕吐,說不出的怪異。又瞧見黛玉的神情,這才恍然。
伸著手就像黛玉的腰間去了,陳洛一般都是這么欺負她的。
沒一會,就聽見黛玉哈哈的笑著。
嬌軀輕顫,梨花帶雨般的嬌喘著道:“好姐姐,我錯了我錯了,哈哈......”
兩人嘻鬧一陣,好不容易呼吸才平靜下來,紫鵑在一旁也不摻和,滿臉溫馨的看著。
正襟危坐后,黛玉悄悄扭動下身子,道:“作詩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香菱聽著點頭,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又有對的極工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詩上亦有順的,亦有二四六上錯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聽你一說,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末事,只要詞句新奇為上。”
“嗯?這些師兄也沒給你說過嗎?科舉一道,詩詞可是開頭,師兄應當都會啊?”
黛玉不解,香菱忙給黛玉解釋,生怕黛玉誤會了自己的爺,努著嘴道:“爺說的都很粗淺,他說他非感時悲秋之人,寫不出好詩詞。”
黛玉點頭,學著陳洛輕捏著香菱的俏臉道:“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不過師兄境界高些,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
香菱聽聞黛玉夸獎陳洛,笑道:“我以前愛陸放翁的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有趣!
爺喜歡的詞多些,如蘇東坡、柳三變、辛幼安的。”
黛玉有些驚訝,原以為陳洛的心態更喜歡灑脫的五柳先生、李青蓮的詩,未曾想也喜歡這些雖豪放,但也悠揚婉轉的詞。
道:“你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你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
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里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
肚子里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淵明、應玚,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香菱聽了,攤開雙手笑道:“既這樣,好姑娘,你就把這書給我拿出來吧。
雖我大多都有,但是卻不再京中,我帶回去夜里念幾首也是好的。”
黛玉聽說,便命紫娟將王右丞的五言律拿來,遞與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紅圈的都是我選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問師兄,或者遇見我,我講與你就是了。”
香菱拿了詩,黛玉又遣人送她回來。
回至墨竹院中,諸事不顧,只向燈下一首一首的讀起來。
陳洛連催她數次睡覺,她也不睡。見她這般苦心,只得隨她去了。
原來就聽聞香菱學詩占一個癡字,果不其然。然后自覺地躲進被窩內側,外面留給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