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開念難得站得筆直,卻立刻就有了氣勢。
“只看近年以來,太乙救苦天尊縱容授箓弟子,自相殘害,混亂無綱。由此上行下效,冤枉了多少無辜之人!”
“當年先首座含冤而死,尚還歷歷在目;而今君等無過無錯,就真能安坐于牢房中等死嗎?”
這兩句話說完,立刻就有年長的弟子要出言呵斥。然而這些弟子剛剛張開嘴,就無一例外地感受到一種來自至高至遠處的威壓,頓時產生了本能的臣服,產生了恐懼的戰栗,以至于短暫地難以言語。
抓住這個機會,龍開念忍著怦怦的心跳,忍著對父親下場的擔憂,忍著讓熟悉的人陷入混亂的不安,高聲道:
“仙君承道祖之志,又豈能任由那冥賊為非作歹?故而遣我來此施行教化,予爾等一線生機。”
“你們之中,凡是與我同仇于那冥賊,又對道祖忠心無二的,仙君允你們投至道祖殿下,可獲賜神恩,走出這牢房之外。”
這段話說完,他忍不住輕輕舒了口氣。
龍開念知道,從這一刻起,玄冥觀的命運,將徹底走向分裂與消亡。
他感覺心一突一突的,仿佛長出了棘刺。
雖說我恨透了這些蠢人,可這里畢竟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啊!
但我只能如此……太乙救苦天尊視弟子如螻蟻,肆意操縱弟子心智。若是任由祂這般下去,豈非要禍害一代又一代人?更別說我與祂隔著血海深仇……
故而,我只能投靠結界外的力量,只能任由他們利用,歡迎他們利用,在他們面前積累我的貢獻,祈求他們的仁善與正直,讓我有資格換取我在意的人的生死……
如果他們沒有欺騙我,他們應當不會欺騙我——阿冉的安危應該是不愁了。可是爹……
不論怎樣,我總要試一試!萬一呢?
不過,這定然極其艱難,須得極強大的力量相助。為此,我要盡可能多做事,讓他們對我滿意!
他深吸口氣,補充道:
“至于走出牢房之后,如何出逃,便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仙君門下,不收無能之輩,這是道祖對爾等的考驗!經此考驗,爾等可獲賜神恩,永得神助。”
“不過,仙君仁慈,樂意庇佑忠心道祖之人。凡投入道祖門下者,皆可受仙君恩澤,與弟子令牌之間,徹底斷絕聯系。”
“如此一來,你們只需盡力躲藏出逃,而不必擔憂被人用令牌追溯位置。”
這話說出口,不少弟子的眼睛都亮了。
這是解決了他們逃跑最大的憂慮呀!已經有年輕弟子,剛加入玄冥觀沒多久,沒什么歸屬感,躍躍欲試地想要改信。
這讓那些年長的弟子,簡直氣得咬牙切齒。
終于有人克服了那逐漸消退的威壓,怒喝道:
“龍開念,你污蔑冥君,不敬首座,在此造謠生事,其心可誅!”
“我看你哪是什么清池仙君座下之人,分明是為那等邪魔歪道效力!”
龍開念也不生氣,又恢復了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斜靠著牢門說道:
“是呀是呀,我們清池仙君便是邪魔歪道,你們尊貴的冥君才是正統。那不妨守著你的正統,坐在這里等死好了。”
又有年長弟子說道:
“你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可我等被關在這里,難道不是你現身戲弄我等所致?你害了我等無辜弟子,倒反而來做好人不成?”
這些話說出口,就有一些年輕弟子下意識地就要跟著點頭,卻見龍開念脖子一梗,扯著嗓子罵了起來:
“放你娘的屁!老子好好一個大活人,被擺弄出一副尸體來堆在那么多人面前,老子還不能跳出來,證明一下自己還活著了?”
“你們看見我,你們被關起來要死了,是我跑出來錯了,還是關起來要殺你們的人錯了?”
他指著那個年長弟子,咬牙切齒的聲音仿佛可以燃燒出火焰:
“若不是有你這樣的冥賊走狗,當年先首座無辜枉死,怎么可能不明不白?當年我爹被逼至瘋狂,又怎么可能無人察覺!”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他暴起的青筋,看著他噴著怒火的眼睛,看著他因為咬緊牙關而錯位的下頜。
這一刻,每一個人,不論是否相信他的話語,都在心中確信:
他的怒火絕對發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