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祭壇上真的升起了一道陰影的屏障時,敵對的雙方其實都沒有意外。
意外的是那些弟子們。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電光劈下來,看著吳冕大法師似乎早有預料地一揮法箓,整個祭壇頓時被陰影合圍籠罩,所有的人和物都跟隨消失了。
這一切超乎了他們理解的能力。
怎么回事?祭壇上的人呢?血跡呢?怎的好似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狂風開始席卷,祭壇上方的陰云靠了過來,四周光禿禿的枝丫發出了瑟瑟的聲響。正當弟子們的心情也同這驟然變化的天氣一樣飄搖不定時,他們看見了一道身影。
一道纏繞著電光、一手持長矛、一手呈托舉狀的身影。
那道身影乘著風,懸浮在祭壇的正上方,仿佛整個天空的主宰,仿佛至高至強的掌控者。祂冷漠地俯視著下方的祭壇,俯視著因為祂的出現,而迅速銷聲匿跡的敵人,目光并無慈悲。
祂和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層次的生命。
噗通一聲,魏平率先跪了下去;因為捆綁著繩索,他跪得歪七扭八,但他的聲音至感至誠:
“弟子拜見清池仙君!”
愣神中的瀆神弟子們先回過了神,一個一個跟著行禮;一旁的看守們驚恐呆滯,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這是仙君啊!仙君竟然現身于人前!
便是觀中飛升的祖師朝生子,都從未有人面見!
剛才還在徘徊不安的那些犯了包庇之罪的弟子們,也跟著受到了鼓舞,一個一個地叩拜起來;其余人有的驚疑帶著猶豫,有的則對這樣背叛的行為出離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祭壇的上空,那位仿佛能夠主宰天地的仙君抬起了頭。祂平靜地看了一眼跪伏的弟子們,淡漠地說道:
“你們走吧。”
可以走了!可以生還了!這便是仙君的庇佑,是神靈的恩澤!
瀆神弟子們滿懷感激地抬頭,那些犯下包庇之罪的,也迫不及待地沖出了原本的隊伍,走向了相熟的人群。他們的雙眼中,希望紛紛涌現。
然而下一刻,原本還平靜地注視著所有人的清池仙君,猛地向一旁閃去。
電光嗤啦作響,在短暫的爆發后紛紛圍攏在清池仙君四周。祂的長矛被橫在身前,可托舉著某樣事物的那只手,卻已空空如也。
“咯咯咯”的笑聲開始在壇場中回蕩。清池仙君未有動作,神情在電光背后,令人不能看清。陰云更加密布,隱隱有閃電要劈下來。
那詭異的笑聲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聲音尖利明顯屬于女性,其源頭還在飛速地移動,在空曠的壇場中莫名傳出了回音:
“你不是……清池吧?不過是個……不知哪來的……邪魔外道……占了……清池的身子……在這……招搖撞騙。”
“如今……清池的遺物……被我……拿在了手中……他們是不是……該叫我……清池仙君了?”
祂不是清池?!聽到這樣的話語,縱使是已經誠心投靠龍開念一方的弟子們,也有了本能的遲疑。
那我所效忠的是誰?真是那些被所有正道鄙夷的邪魔么?我今后,終要與正道針鋒相對,行燒殺搶掠之事了么?
回答他們的,不是任何解答,而是壇場上空、弟子頭頂,驟然劈下的一道道電光。隨著一道尖利的慘叫聲,一樣藍黑色事物落在了風中,被席卷著送回到清池仙君的手里。
電光之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夜幕中的景象。
那是一只形貌奇特的死靈。
她的左半邊身體穿著鮮艷的嫁衣,戴著半副高聳的華麗鳳冠,一張臉被鉛粉涂得雪白,嘴唇和眼影鮮紅妖異,佩戴的手釧和戒指繁復貴重;
但她的右半邊身體,卻未施粉黛,只披散著頭發,穿著最尋常、最簡樸的玄冥觀弟子袍,上面有屬于三品法師的紋飾。
而那只死靈的容貌,更是在電光下被照得清清楚楚。
這是……這不是……張祈道愣住了,于淼淼愣住了,所有在玄冥觀生活了超過二十五年的弟子,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