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劉盈便趕忙斂回心神,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前世,在太上皇喪禮之后的一年當中,劉盈都在宮中面壁思過。
對于一些重要事件,劉盈都只有一個大概的了解(道聽途說),并不清楚其中的關鍵要害。
就如即將發生的代相陳豨之亂,在前世,就曾被劉盈單純的認為:只是一場平平無奇的地方割據勢力,武裝對抗中央的失敗案例。
至于劉邦廢黜的念頭,前世的劉盈更是幾乎毫無知覺!
這一世,能有更準確了解事態真相的機會,劉盈自是不愿錯過。
——因為只有全面認識到事物的本質,劉盈才能做出最準確的選擇,為未來鋪路。
見劉盈片刻之間,就擺出慎重的姿態,呂雉也不由稍冷靜下來。
“今日一事,似涉及儲君之廢立,實卻乃后位之爭!”
“陛下欲廢者,不單是盈兒的儲位,還有母親的后位!”
篤定道出自己的判斷,呂雉便面色嚴峻的起身,來到御案前。
“去歲秋,兄長周呂令武侯戰歿,本就離奇:兄長堂堂北墻守軍之主帥,如何能為北蠻所殺?”
說著,呂雉便從眼前的御案之上,輕輕拿起一卷已被解封的竹簡。
“呵,韓王信……”
“兄長征戰一生,所斬之曠世名將不知凡幾!”
“縱是項羽,亦未曾在兄長手中,討得半點便宜!!”
“漢楚彭城一戰、漢匈白登一戰,兄長更每每率軍馳援,方有今漢室鼎立。”
“韓王信,區區一介喪家之犬,又如何是兄長之敵?”
說到這里,呂雉悄然回過身,將手中竹簡遞到了劉盈面前。
趕忙從榻上起身,接過眼前這份明顯是戰報的竹簡,只稍一掃簡上所書,劉盈面龐之上,便漸漸被駭然所充斥!
“秋八月,韓王信引部來犯,恰遇周呂侯率親衛數十游獵山林,遂以重兵圍之……”
“周呂侯力戰數日,終力有不遂;末將率部援至之時,周呂侯已自刎于林間,韓王信及部眾,亦已不見蹤影……”
只短短兩個話,劉盈便猛地瞪大雙眼,滿臉驚駭的愣在了原地!
——周呂令武侯呂澤,劉漢天下的第一功臣,且沒有之一!
如果光按討伐奪取的地盤計算,如今漢室版圖,起碼有五成甚至六成,都是呂澤打下來的!
后世口口相傳神乎其神的淮陰侯韓信,其絕大多數功績,實際上也都是呂澤所為!
這也是為什么劉邦,身為堂堂漢祚開國皇帝,卻連呂氏這么一家外戚都收拾不了的原因。
——真要論起來,漢室天下,人老呂家得坐一半!
而現在,看著手中竹簡之上記錄著‘周呂侯戰歿’的戰報,劉盈只覺一陣毛骨悚然!
——末將率部援至之時,周呂侯已自刎于林間?
既然支援部隊趕到時,只看到呂澤的尸體,又何來前面那段活靈活現的戰斗過程?
這份軍報的撰寫者又從何而知:圍剿呂澤的,是逃亡匈奴的韓王信部眾,而非某個懷揣圣旨,口呼‘皇命難違’的邊防將領?
“去歲,兄長戰歿北墻;”
“今歲,盈兒儲位有虞;”
“嬰兒猜猜,若劉如意那賤婢之子得立為儲,明歲,母親可還能安坐未央,母儀天下?”
正思慮間,呂雉意味深長的話音傳入耳中,惹得劉盈猛地一打激靈!
卻見呂雉稍嘆一口氣,復又冷然一笑。
“走吧。”
“功侯們當快到了,隨母親出去迎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