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呂雉此言,蕭何心緒終于有些沉重起來。
尤其是聽到呂雉在‘亦當’這二字上稍咬下著重調,蕭何也終是無法維持那抹儒雅的笑容,面色嗡而沉了下來。
見蕭何這般模樣,呂雉只苦笑著搖了搖頭,望向蕭何的目光中,竟出現些許自嘲之色。
“唉~”
“短短不過數年,往日忠直、率真之酂侯蕭何,竟也變成了如今這般,密藏心語,而不言于吾之人?”
“待日后,一俟宮車殷駕,太子······”
說到這里,呂雉悄然一止話頭,只苦笑著連連搖頭不止。
聽聞呂雉這一番幾乎不帶絲毫掩飾的‘威脅’,蕭何心緒百轉,也終還是無奈一笑。
“皇后此來,若有言,直言便是。”
“臣年近古稀,縱口齒亦不能全,待陛下百年,臣冢外之草,恐亦當有丈八之高······”
說著,蕭何不忘稍張開嘴,露出已缺了四五顆的牙齒,神情之上,盡是對生老病死的坦然。
見蕭何這番作態,呂雉笑容一滯,面上也稍涌上些許愧意。
只片刻之后,那抹愧意,便被一陣莫名而來的鄭重,以及若有似無的使命感所取代!
“既如此,吾亦不多測探。”
“——酂侯以為,若淮陰侯亡長安,待陛下班師回朝,當有何念?”
嘴上說著,呂雉不忘稍瞇起眼角,目光緊盯在蕭何的面容之上:“吾聞前些時日,絳侯曾歸長安,以陛下密令轉呈于絳侯?”
“此事,酂侯又是何看法?”
聽聞呂雉提起淮陰侯韓信,蕭何先是心下一緊!
待呂雉道出后面那句‘周勃回長安,給你送陛下密令的事,你怎么看?’的時候,蕭何的心緒,頓時便有些復雜起來。
稍昂起頭,見呂雉面上只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對自己微一點頭,蕭何又百般思慮,終還是低下頭,并未開口言語。
見此,呂雉也不由從上首的座位上悄然起身,將雙手背負于身后,踱步來到蕭何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向蕭何那張寫滿為難,和糾結的面龐。
“酂侯不敢言,吾便試言。”
“陛下先以此間事,‘誤’使汝陰侯夏侯嬰聽去,又使曲周侯酈商聞之。”
“如此,曲周侯記恨陳年之血仇,必當以‘闔族擁戴太子’為籌,求吾速殺淮陰。”
“待陛下班師,朝中公卿回轉長安,淮陰侯信,便為吾所殺。”
“到那時,陛下自可雷霆震怒,以‘擅殺忠良’之名,廢吾后位。”
“吾后位不保,吾兒儲位亦當為趙王所代;如此,陛下心心念念之易儲一事,便順理成章!”
以一種似是推演,卻又極為篤定的語調道出這番華,呂雉便低著頭,對仍舊跪坐于筵席之上,面呈糾結之色的蕭何一笑。
“酂侯以為,戚姬那愚婦、趙王那奴生子,可能穩坐這劉漢社稷?”
說著,呂雉不由稍彎下腰,望向蕭何的目光中,竟隱隱帶上了些許洞悉。
“若吾未猜錯,陛下使絳侯轉呈之密令,所言者,便當是······”
“——后殺淮陰,太子從助于側;及相公蕭何,則阻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