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蕭元度的目光總是若有似無從她面上帶過,像在隱忍什么。
眼看再燒下去水都要燒干了,胡女進攢的那些干糞也被用去了小半,姜佛桑就道“時候不早了,洗漱了歇息罷。”
蕭元度臉色微僵,道了句“你先”便起身出去了。
濯足凈面的盆都是嶄新的,葛巾亦然,俱為老丈家所送。
擦臉時看到葛巾上憑空多了一道污漬,濕手摸了摸鼻頭,果然是黑的,分明就是蕭元度方才抹上去的,怪道神情那般怪異。
姜佛桑搖了搖頭,將臟痕洗凈。沒有牙粉,便用青鹽水粗略漱了下口。
蕭元度在屋檐下站著,隔門聽到姜女叫他,停了會兒才回“你且睡,我還有事。”
深更半夜能有甚么事
可若就這么進去,洗漱之后就是同榻了。
雖然夜宿不是第一回,同榻也不是頭一次,但上回賭氣居多,這回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具體哪里不一樣卻是說不上來。
蕭元度在院中一圈圈踱著步,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屋內已經聲響不聞。
推門進去,下意識朝床榻所在看去,姜女躺在里側,沒有任何反應,應是睡著了。
蕭元度下意識將動作放輕。
洗腳時還在想,其實沒必要非與姜女同榻,就這樣坐在灶門前挨上一夜也無礙。
扭頭看了看身后堆積的干糞又打消了這個注意。
倒了水,閂了門,緊跟著油燈也滅了。黑暗中腳步一聲聲,終于還是到了榻邊。
蕭元度褪去外袍,猶豫片刻,怕舊事重演,終沒有選擇與姜女共枕。
摸到另一頭,才將躺下,以為早已睡下的姜女突然出聲,“夫主把褥子蓋好,免得著涼。”
蕭元度差點彈起來。
強自鎮定后往里稍微挪動了一下,總算全身都在被褥里了。
干躺著,全無睡意。
又熬了一會兒,他問,“還沒睡”
“夫主不也沒睡”
蕭元度也不說自己為何睡不著,轉而提起了馮顥“小六今日撿到了馮顥的平安符,符袋里裝著一封書信那個阿郁你也認識”
姜佛桑聲音平靜,似乎一點也不覺意外“我倆在裴氏山學結識,她是妾為數不多的閨中密友。”
原來也是士族之女。南地士族最是自矜門第,馮顥可說半點希望也無,難怪傷情至此了。
“一個貴女,一個部曲,怎么扯到一起的”
“南地有幾年掠賣成風,不管是貧家女子還是公主貴女,都難逃脫魔掌。有年上元節,京陵城中不禁夜”
裘郁在乳母和一眾仆從的伴隨下去街上觀百技,人太多,等裘家乳母察覺到自家女郎不見了已不知過了多久。頓時魂魄俱散,一面派人去找,一面譴人回府通報。
全城搜尋也沒音信,裘家人心知不妙,只以為自家小女也和以往那些消失的女郎一樣再尋不回了。
天將明時,裘郁卻好端端地被巡城兵士送了回來。
當年裘郁年齡還小,被拐子帶走心下驚慌,哭個不住。拐子就拿話哄她,說只要她不哭鬧,馬上送她還家,而后又以天冷風大為由,用一件舊衣將她裹了個嚴實。
拐子對京陵路況無疑是極熟悉的,盡撿偏道走。
民眾都在歡慶,根本無人注意,只有一個小乞兒發現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