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姜女為新婦清洗上藥時,苗飛出來同他說了一番話。
他問蕭元度是否真的要把新婦帶走。蕭元度點頭,苗飛則搖了搖頭。
“不妥。偷摸救人可以,現在已經鬧開,若縣令還執意如此,那么就坐實了強奪別人妻子的惡名,惹起鄉民激憤,你和夫人都走不出圍塔村。”
蕭縣令雖然很有身手,但他面對的是自己治下的子民,還能把人都殺了
即便殺個牛二也不行,因為認真來說,牛二并未觸犯律法。
相反,蕭縣令傷人在前,若再搶人殺人,被鄉民一狀告到郡里州里即便他是刺史公子,也難說一點代價都不用付。
苗飛并非有意給他潑冷水,也不是故意要說這些,他只是需要松緩一下緊繃的精神,順便給提個醒。畢竟這個縣令的行事作風他也是聽過的,怕他怒火中燒之下不管不顧。
說完自己也覺羞愧。
一個大男人,瞻前顧后,不及珍娘半分之勇。
珍娘身處困境還敢豁出一切救人,他卻只敢躲在茅廁里,裝作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未發生
可,不管怎么說,除非劫奪婚不存在,否則直接帶人走肯定是行不通的。
何況能走哪里去新婦的家就在前村,縣令和夫人終歸要回巫雄城,他們走后,牛二必然會報復新婦一家。
苗飛的話蕭元度只聽了前邊。
作為一個地道的北人,他再清楚不過強行帶走新婦的后果。
別的事他都可肆意而為、獨斷專行,唯獨這回萬一真發生苗飛說的那種情況,他怕一個顧忌不到,會傷及姜女。
姜佛桑看他神情便知曉了這件事的結果,愴然一笑。
“只要發生在搶婚當天,不管是誰,生死有命,包括新婦,是么
“分明是虐打,分明是強暴,只要以婚為皮,就可以什么都不追究,是么
“劫奪婚是約定俗成的,不受律法約束,所以女人就只能這么受著、一直這樣受著,是么
“可又有哪一條律法寫明了女人必須遭受這些磨難難道是她們生而有罪嗎”
一問接著一問,每問一句,就朝他走近一步。
她的語音逐漸加重,黑幽的眼底燃著兩簇火苗,讓人不敢直視。
“我,”蕭元度張了張嘴,雙拳握緊又松開,“我會另想辦法”
即便不能以劫奪婚之名把牛二如何,總可以尋個別的由頭讓他一嘗牢獄之災。
“毆人至重傷的由頭”姜佛桑一下便猜出,輕呵一聲,“前朝至今,未曾聽聞一例因毆殺妻子而入獄的人。噢,倒是也有一例。不過那人被斬首并拋尸鬧市的根本原因是他污蔑了天子,而不是殺害了妻子。”
所以就算把牛二抓起來又有何用關不了多久就要放歸,新婦仍是屬于他的,因為這是律法所認可的。
更何況,一個牛二抓進去,外面還有千千萬萬個牛二,萬惡之源是劫奪婚這種婚俗,姜佛桑不信蕭元度不清楚。不過和外面那些人一樣,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
也是,受害者的血淚,受益者何需在意大約也從來不會放在眼里。
即便蕭元度是父母官,是掌政者,他有權力有責任去改變,也不會輕易去觸碰。
因為這是一個天雷。
他雖莽,到底不是真蠢,知曉其中厲害,怕牽一發動全身
“你們心里大抵是很得意這種婚俗的存在罷正因有了劫奪婚,你們輕易便可占有一個女人、毀掉一個女人。”姜佛桑咬著牙,眼里沁出水光。
蕭元度心底狠抽了一下,抬手想去撫她的臉,被她重重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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