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側身坐于榻邊,手撫著柔軟的錦衾,一遍一遍。目光忽而被里側的人偶吸引住。
人偶內里以絲綿填塞,身上穿著小巧的錦衣,圓圓的腦袋,繡著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黑色的絲線充作頭發,還給梳了個發髻。
姜佛桑將之拿在手里,反復看了又看,發現與自己兒時最愛的一個人偶有些相象。那個人偶是良媼給她的,說是市中所買,她很喜歡,連睡覺也抱著
再看手里這個,沒
錯,這瞇瞇的笑眼,這彎彎的嘴唇
忽然間明白了什么。
姜佛桑握著人偶呆看良久。
蔡媼見狀,將侍女全都屏退。
“六娘子,老奴知你心結所在。你多年來不愿見夫人,甚至連話也不愿與她多說一句,就連她的關心也全都拒之門外你怨她當年拋下你,更怨她另嫁,是也不是”
見她遲遲不語,蔡媼嘆息一聲后,語重心長道,“夫人她并非有意要拋下你,這里面實是有些隱衷。”
姜佛桑垂眼看著人偶,仍不言聲,但顯然也有在聽。
“南渡之后,姜家輾轉去了京陵安家,柏家則落腳于江州的連云郡。你五歲那年,柏家的蘇老夫人,也就是你的外祖親,突然稱病,你阿母心急如焚,要帶你回去探視,你祖親怕過了病氣,不肯同意,你阿母便自回了家,結果”
結果蘇老夫人的病是假,只是為了將女兒騙回,讓女兒再嫁。
提親的就是同在連云郡扎根的裴家四房的十三郎君,裴守謙。
“當年逃難途中,有一回,情況甚是危急。姜氏族人被沖散作幾處,你叔父帶著阿妙,你叔母跟著你祖親,我也與你阿母走散了。你阿母抱著你,還要帶著你那阿兄,不敢四處亂走,只好躲藏在一處山洞,沒承想還是被人發現了。你阿母走投無路,只好把你塞給你阿兄,讓你阿兄帶著你躲好,她自己去引開那些人”
即便事隔經年,再次提起,蔡媼還是止不住的淚,眼底寫滿了后怕。
“虧著遇見了府君,府君帶著家奴將你阿母救下,否則真不敢想啊。”
蔡媼口中的阿兄是父親的元妻所生,時年也才七歲,不頂事的年紀,即便躲過了那一劫,一路連驚帶嚇,還是沒能活著到京陵。
除了阿兄,她其實還有兩位庶姊,皆是阿父姬妾所出,只可惜,都沒能在那場動亂中活下命來。
那種情形下,阿母選擇自己去引開那些強匪亂民,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罷
很難想象她當時有多慌亂無助。
她那時也才十幾歲。可她做了母親,再是害怕也只能將恐懼留給自己,再是惶惶也唯有用纖弱的身子去抵擋洪水猛獸,因為身后有她的女兒。
幸而、幸而
姜佛桑頭一回不再介意那個男人的出現。
如果沒有他,或許她已經沒有阿母了。
“他就是那時看上我阿母的”姜佛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