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被送進了一個小院。
仍未得自由,仍被人監禁,可是在那里,她走出了夢魘,獲得了新生。
她重新開口說話,她重新學會笑
冬去春來,數年過去,那個拉她出深淵的人卻轟然倒下了。
“不要為我難過,我不是死,我是回去了,回到我的家鄉”
彌留之際,枯瘦如柴的手撫著她滿是疤痕的臉嘆息,“阿丑,我走了你可怎么辦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你了。”
“那你帶我走好不好去你的家鄉,去哪里都行。”她無聲落著淚,小聲哀求著,像一個怕被拋棄的喪家之犬。
“不好。”榻上的人無力搖頭,水光一閃沒入鬢角,嘴角卻是笑著的,“人欲雖污濁,但這世間本是美好的,好好活著,總有一日能找到你的快樂。”
她搖頭,不停搖頭。人生無片刻歡愉,哪里還有快樂可尋呢。
“你忘了怎么答應我的我還有事交代你做”撫著她臉的那只手終是無力垂落。
不久,她走出了那座小院,跪在了一個盛裝華服的麗人跟前,機械地叩首,磕到頭破血流。
“想要我答應你除非你以那人的魂魄起誓”
她緩緩舉起手“我發誓”
最終換得讓死者入土為安。
姜佛桑感覺自己像個游魂,被剝離了身體,飄蕩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成為一個旁觀者,旁觀了一個女子的半生。
好累啊,好痛啊,她為何還活著為何要那么狼狽污濁的活著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嗎姜佛桑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些分明與她無關,為何她竟也有種切膚之痛。痛得魂體打顫,喘息都疼。
她緊緊閉上眼,不想再看。
胸腔處卻一陣窒息般的難受,里面似是封印了一個可怕的怪物,日夜捶打著,嘶吼著想要出來。
姜佛桑垂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緩緩裂開一道縫隙,有雙手從里面探出,沒有一絲血肉,只剩白骨。
長而尖利的指甲驀地嵌進跳動的心臟,任鮮血迸濺,那只手還在拼盡全力往兩邊撕扯,要撕開一個更大的口子,怪物要出來了
不,不要出來
不要
姜佛桑驀地坐起身。
燭影昏昏,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
她無暇顧及,掀開垂幔,赤腳下榻,撲到妝臺前。
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她長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虛驚一場。
她還是她,沒有變成夢里那個惡鬼。
“只是一個夢而已”
姜佛桑笑了笑,正要起身回榻,目光忽而定住。
銅鏡里的她笑容一點點斂去,光滑無痕的右半邊臉衍生出可怖的痕跡,那痕跡不斷延伸,一直延伸到脖頸。
與此同時,左邊臉頰也慢慢浮現出三個字
不,她下意識搖頭。
抬手胡亂撫觸著自己的臉與脖頸。
這不是她,不是她。
“我就是你。”鏡中女子忽而開口,“你在害怕什么你在逃避什么為何不敢面對,我就是你。”
“不,你不是我”
她不要變成那個人,她不要帶著一身傷疤生不如死地活著。
可是鏡子里的人不肯放過她,冷涔涔的目光似在嘲笑她的懦弱,口吐之言更是尖銳如刀
她不想聽,她一點也不想聽
姜佛桑捂著耳朵,卻怎么也隔不斷那個聲音。
無邊的恐懼似那只白骨一樣的手爪攫住了她,她急欲擺脫。
倉促四顧,搖搖晃晃站起,從旁側的案幾上搬起銅制香爐重重向銅鏡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