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順十四年,八月初。
東宮。
沂俐坐在太子妃特意命人收拾得富麗堂皇的一間偏殿里,一邊嗑著瓜子兒一邊看著宮人們來來往往地搬運著冰塊兒。
集美宮從未如此熱鬧過。
抬頭,便是郁郁蔥蔥的枇杷樹。
枇杷……
黃色毛茸茸的枇杷,還有加了冰糖羅漢果熬至深色的枇杷露。枇杷香甜,枇杷露取上一小勺滴入枇杷葉狀綠釉瓷盞,用小巧花狀金湯匙攪勻,清甜潤肺,算是初秋不錯的飲品。
她想到這兒,揉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慢吞吞地起身找吃食去了。
“長桑?前日那加了薄荷葉的綠豆糕還有么?”
長桑提著食盒從一間屋子里走了出來:“郡主,小公爺托人捎話說東宮太子府的綠豆糕味道不好,所以他特意派了南州送了國公府的薄荷綠豆糕來。”
她瞄了一眼長桑手中的點漆螺鈿食盒:“宮里沒有送綠豆糕來么?”
“郡主,陛下與皇后娘娘都在處集美宮事務,大家這幾日在宮里,都是就著稀飯啃饅頭呢……”
“南奕呢?”
“回郡主,小公爺他被陛下傳喚入宮,此刻怕是在御書房與太子一起替陛下分憂罷。”
“此刻?分憂?”
長桑扶著沂俐在庭院的石桌邊坐下:“郡主,玉紫恒花了三年時間一統蕪疆七十二部各部,如今勢力越發壯大,有逐漸脫離陛下掌控的趨勢,更何況那日郡主遇刺,陛下震怒,所以……戰爭怕是一觸即發了。”
沂俐煩躁地將那象牙白瓷碟里的綠豆糕搞得粉碎。她捏起那綠豆糕,走到庭院小池邊,扶著假山將那碎碎的粉糕拋入池中。
各色錦鯉一擁而上,將那細碎的糕點飛速吞入口中。
假山旁一塊石頭轟然移開。
沂俐拍去指尖與衣裳上綠色細碎的粉末,愣愣地看著那移開的假山。
她抓住長桑的衣袖,迷惑地指著藏在假山中的暗道:“長桑……你看……東宮里為何會有一條暗道?這暗道是陛下修建的還是太子修建的?”
話音未落,她就拽著長桑進了那暗道。
“郡主,咱們還是回去罷,若是太子妃或是康樂郡主問起您,長桑該如何回答?”
沂俐推她:“要不你還是回去罷,若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我進宮找皇后娘娘嘮嗑去了。”
“那康樂郡主……”
沂俐不耐煩地推著她:“喏,長桑,你看看你最近腦子怎么回事,康樂郡主為難你,你就躲著她走唄……”
“郡主,康樂郡主她……”
“若是她為難你,你就說不知道唄……”她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長桑的腦殼兒:“長桑,不是我說你,你最近怎么越來越蠢了?”
長桑唯唯諾諾地應了,她跟了沂俐多年,早就把沂俐那倔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她目送著沂俐火紅似火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那一片黑暗中,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沂俐行走在地下黑暗的地道中,腳底是濕滑的長了青苔的青磚,砌墻的是灰色磚石,那墻壁上凝結著大顆水珠。
墻壁上掛著銅燈,沂俐點起火折子時,愕然發現那等竟是宮燈樣式。
所以這暗道……是高祖皇帝下令皇宮擴建時就已經建好的嗎?
這地道甚至還安了排水系統,因而斷斷不可能是皇城建好后挖的。
她越是向前走便越是迷惑。
紅色紗裙下擺拖在濕漉漉的長著青苔的地面上,將那紗裙下擺上繡著的暗金色卷云紋染得黑綠黏膩。
她嫌棄地用一只手撩起裙擺,另一只手捏住鼻尖,使出輕功,腳不沾地地向前飄去。
她停在了地道盡頭的一扇門前。
那扇門上有一塊粗糙的木質八卦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