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角落里的小鼎里香煙緩緩升起。沂俐深吸一口氣:“大概有多少人?”
挽翠微微一怔:“回郡主,大概……千余人。”
“好。”她起身,澆滅了小鼎內的熏香,扯下腰牌,隨隨意意地遞給了她:“銀票不夠就去各地錢莊,錢莊見了這腰牌,自會撥銀子給你。”
挽翠應了一聲,將那腰牌塞入袖中。
“何時出發?”
“今日晚些時分大概能出城,守衛換班時防衛松懈,那時偷偷溜出去也不會有人發現。”
“好。”沂俐稍稍沉默了一會兒:“你給我換上安神香罷。”
半晌,她想起什么似的,又低聲加上了一句。
“注意安全。”
挽翠詫異地抬頭。
傍晚的陽光透過簾子射入車廂,將她半張臉照得明亮,而另半張臉陷入無邊黑暗。
挽翠只能看見側對著自己的那半張黑暗的面孔。
一種掛著淡淡哀愁的沉思。
“郡主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沂俐像是被驚醒似的猛然一抖,咳了兩聲,隨即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沒事,你注意安全,保命要緊。”
她聲音低低的:“若是情況不對,就趕緊逃跑,明白么?”
挽翠低著頭笑了笑,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令牌:“那……挽翠就多謝郡主掛念了。”
沂俐疲憊地點點頭:“你出去給我把林太醫找來罷。”
夕陽光輝勾勒出她攝人心魄的側顏,在輪廓上留下了一層淡金。睫毛蹁躚,碎金灑落,化作金色塵埃漂浮在半空中,簌簌落下,沉入黑暗。
軟墊上暗織的金線在細細碎碎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了不甚耀眼的光,在一片黑暗中交織成不甚規則的網格線。那網格線照亮了她黑底錦袍上密密織著的暗銀龍紋。
張牙舞爪的螭龍,一如她的性格般肆意張揚,不拘小節。
沂俐手指抵著額頭,默默注視著車廂角落里緩緩飄出香氣的香爐。
她像是意識到了天色已暗,猛然抬首時,在嵌入在車廂壁一只螺鈿黑漆小柜中摸索著,掏出一只火折子,點燃了掛在車廂頂部的宮燈。
剎那間,火光照亮了昏暗的車廂,也打破了黑暗帶來的寂靜。
她轉首,那雙杏眸在火光的映襯下越發明亮:“你還愣在這兒做什么?快去呀……”
雖是命令,語氣卻又帶著江南女子聲音中特有的軟軟糯糯,聽起來倒像是在撒嬌。
挽翠清了清干澀的嗓子,掐了自己一把,低低應了一聲。
車駕未停,她跳出了車廂,直往林太醫隨行車駕而去。
百米車駕,浩浩蕩蕩地從皇城出發,一路向西,從京城西德門出城。
已經落了鎖的西德門吱吱嘎嘎地打開,放了這肅穆莊嚴車隊悄無聲息地出了城。
生銹鐵鎖摩擦時的聲響傳入沂俐耳中,她撩起簾子,瞄了養心殿旁御書房外高聳的藏書閣一眼,默默道別,放下了火紅的紗簾,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