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時間正從指縫中分分秒秒地流逝,她沒空搭理他的好奇,直接無視他的問題:“你不需要管我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你只要回答我,你是真的確定要進去坐牢了?別忘了,我始終相信你沒有殺人,阿美阿姨也是,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允許你做這樣的傻事。”
“我、我……”段易丞的一雙眼,飄忽得厲害,他沒再像之前那樣堅持己見,甚至在不甚寒冷的季節里,額頭上竟然滲出了細密的汗,似進退兩難,困于抉擇,他還沒有完全沖破心里的那道阻礙與束縛。
她趁熱打鐵,“還剩下最后的七分鐘,命運永遠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給我聽,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地把你從這座牢籠里救出來。但如果你還是固執地想要往下墮落,那么我們確實沒有必要再見面了,我會當做你死了,把你遺忘在歲月里。”
那時,深陷進地獄里的他不曾想,都事到如今了,他都這樣墮落了,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無藥可救,可居然還會有一雙手牢牢抓住他的手,義無反顧地將他帶回人間,他本來已經心死了,可這一剎那,又死灰復燃,他忽然就有了對未來的一絲憧憬,他徹徹底底地動搖了。
沉默幾秒后,段易丞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眼里布滿紅血絲,他最終選擇了生的渴望,那沙啞的喉嚨一字一句地把殘忍的真相鋪展在這個黑白的世界里——
“二月初,我隨小姑回到了鳳尾村……”
~
原本是漫長的冬季,熱鬧的春節,和往年沒有什么不同。
可今年,
這家家團圓的大年三十,卻注定是段易丞十八年的人生當中最痛的一天。
這一天,他永遠失去了母親。
最愛他的、也是他最愛的母親。
母親,是他荒蕪的人生里,唯一的光。
他一直在為母親而活,母親便是他的全部信仰。
但母親走了,得癌癥離世的。
死前,母親躺在那張破舊的木床上,兩邊的門窗都關不緊,風一陣一陣地灌進來,她枯瘦的手緊緊握在他的手背上,那粗糙的老繭磨得他生疼,在彌留之際,她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聽不清在說什么,卻聽得清她一直在呢喃著他的名字“阿丞、阿丞”,聲聲喊得痛苦,又喊得絕望,平日里那癌癥生生折磨著她的五臟六腑,她都死命咬牙堅持了下來,可唯獨在快要離開人世間的時候,她最牽掛的、最放心不下的仍是她的阿丞,那時,從不輕易落淚的他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的母親辛苦勞累了半輩子,她還沒來得及享福,他還沒來得及盡孝道,他曾經以為與母親還有無數個的明天,可是,沒有了,不會再有了。
母親走了,光沒了,信仰也沒了,就像廟宇里沒了神佛。
他活著的意義,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