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提前把蒸制過的鮑魚放在了只用油和醬調制的濃汁里油脂會讓鮑魚變得口感更加的細軟,充分地吸收了油脂之后鮑魚會被油鎖住水分,無論怎樣的調制都不會影響到它的口感。
再用竹筒里倒出的湯水整整煨煮四個小時,文心鮑魚就出鍋了。
湯水的顏色依舊是清透可人的,在這樣的清透里,鮑魚柱體側面伸展開的火腿薄片像是水下搖曳的水紅輕帛,再佐以薄胎小甕中的一節帶葉嫩竹,菜品的清新富麗之感竟然讓人難以言表。
這道菜就是文心鮑魚,也不是文心鮑魚。
曾經的文心鮑魚是放在金邊湯碗里,湯中的清新之氣取的是竹蓀而非新竹,為了色澤更加明麗,取了名貴的蟲草花放在碗底作為點綴的墊盤。
更重要的是,沈莫的心遠比曾經的她平靜的多。
其實人的一輩子多少的不甘心是來自于自己對生活的困惑
比如爺爺,比如媽媽,再比如哥哥,還有曾經的自己,有時候退一步就能看懂的事情,有人用一生去糾結和哀嘆。
如果曾經的自己就愿意去和爺爺溝通,如果曾經的爺爺能夠放下心里對“傳承”這件事本身的執念,如果媽媽能正視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如果哥哥愿意把心門向自己最愛的人們放開。
很多悲劇都可能不會發生,很多不甘也可以變成記憶中的甘甜。
那些曾經的痛苦把沈莫打磨成了如今的樣子,如鋼如鐵,最后成了一把堅不可摧的鑰匙,終于解開了一把又一把的鎖。
現在唯一被鎖在里面的,只有她自己。
如果這幾年的種種依稀全是幻夢,自己下一秒睜開眼睛依舊是孑然一身的中年女人她這樣問自己,像是將一把刀刺入自己的胸口。
我還是會走下去,帶著我此時的快慰和感悟,帶著我被人愛著也愛著別人的心她這樣回答自己,雙目微闔,神情坦蕩。
如果真是夢境,那就盡管拿走,我有愛的哥哥,愛我的爺爺,有至親也有好友,他們在我的夢里從大悲走向喜樂,即使都是假的,那也是我生命里最美的記憶。
這些誰也奪不去,時間不行,眾神也不行。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那一個清新可愛的白色小瓷甕,竹葉輕動像是被淚滴輕打。
沈抱石曾經教給她的最后一課,叫做天下珍饈不過一碗。
在很長的時間里,沈莫都以為那一碗之后是平淡茶飯,也感嘆過她的爺爺執著一生,最后還是決定飲食之道該歸于家常。
現在想來,她這樣去臆測著總結自家老頭子的話是何其的可笑。
他們是廚師,世代都是廚師,廚師以追求天下最美的味道為畢生奮斗的目標,又怎么可能局限自己于“珍饈”或是“茶飯”。
天下珍饈不過一碗,那一碗不過就是眼前的一碗,只要面對自己要做的那一道菜就夠了,不要去理會天下珍饈如何百味如何,一個廚師只要能把自己手中的食物做到讓自己和別人都忘了其他的美味,那又何必在乎是珍饈還是茶飯呢
這是一個廚師應有的野心吧。
也是她作為沈莫的這一生,最富有挑戰性的事情吧
心中就這么想著,沈莫低頭嘗了一下鮑魚內的湯汁,輕輕點了點頭。
“二十秒之后上菜。”
加上布菜和上菜的時間,正好能讓鮑魚內的鮮美更好地釋放出來。
沈莫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就明白應該這么做,只覺得曾經想不明白的一些對于味道的感悟,此時已然的融會貫通了。
味
道
人有五感,雙目視景謂之美,雙耳聽音謂之樂,以鼻嗅味謂之香,以手觸萬物,縱有軟硬之分糙膩之別,以至更難取舍其中好壞。
這些,都不曾以“道”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