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天光微亮。
李叔誠輕手輕腳地穿戴齊整,從書案旁的木匣里翻出兩張畫作,仔細卷好揣在懷中。
“你要賣畫?”
顧氏忽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李叔誠一跳。
“吵醒你了?”
他轉身走回床邊,在顧氏身旁坐下。
“沒有,一早就醒了……”
顧氏靠在床頭,欲言又止。
李叔誠心中微嘆,拉起妻子的手,輕輕摩挲。
“寶津樓的管事來書院找過我好幾次。他們知我與‘霧山先生’有舊,已是多次請托。我若總壓著‘霧山先生’的真跡不肯出讓,也未必就好。”
漸白的熹光透過窗紙,將室內也照亮了些,李叔誠也更清楚的在妻子臉色看到了擔憂。
“總不能真拿阿婉的錢去擺酒吧?”
他翹起嘴角,故意拿女兒來打趣,“你別瞧她掏錢的時候豪氣,昨晚回屋恐怕就開始心疼了。”
不得不說,知子女者莫若父母。阿婉昨天這一夜,確實是捧著自己的小荷包,心肝兒疼了一晚上。
“再說,寶津樓的酒席,也不是給錢就能辦的。”
到了寶津樓這樣的檔次,便也有個圈子,不是隨便什么人捧著金銀去了,就會做你生意。
難得他們李家有寶津樓求著要的東西,偶爾拿一件出去換個人情,也不是不行吧?
李叔誠如是想,便也打算這么做。
他攬過妻子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肩頭,柔聲勸慰,“別擔心,二十年都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顧氏嘆著氣,點了點頭。
她嫁的這個男人,平時看著溫柔和善,總是笑瞇瞇的,骨子里其實傲的很。許員外刁難惡心自家,哪怕昨天阿婉不提去寶津樓的事,李叔誠今天大約也是要去的。
他就不是個真正會服軟的人。
若不然,她也沒機會嫁給他;若不然,他們也不會來到康屏鎮。
李叔誠見妻子點了頭,展顏一笑。將一個輕柔的吻印在顧氏滿是刀疤的左臉,隨后起身,推門而去。
一如這二十多年來的每一個清晨。
顧氏下床,趿著鞋將窗戶推開一條縫,專注地看著那一瘸一拐的背影走向院門。
晨光在李叔誠的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暈,讓顧氏莫名的想起二十年前。
彼時她還是如花美眷,彼時他尚且瀟灑挺拔。
她此生最大的幸運,大概就是在最不幸的時候遇到了他。
……
卯正時分,寶津樓的小伙計來了一趟李家,同顧氏敲定了送親宴那日的包間、菜色等一應細節,仔細記錄清楚,由顧氏復看核對無誤后才離去。
那小伙計前腳剛走,王家布坊的老板娘,許秀娥就登了門。
“顧妹子,聽說我那族兄給你們下絆子了?”
許秀娥,也就是李妙柔的未來婆母,是康屏出名的“厲害”娘子,她邊往李家堂屋走,邊就急切地詢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