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煦聞言心中冷笑,怪道今日心急火燎往他家跑,原來是征兵令到了鎮上,想來他家小叔這次也在所征范圍之內吧。
韓家老宅七八年前就分了家。
韓老大一家作為長子長孫,繼承了韓老頭的衣缽,得了鎮外三畝菜地,平素種菜賣菜,日子過得倒也紅火。
韓三叔作為當時家中唯一的讀書人,那會兒又沒成親,所以還和韓家阿爺阿奶記作一家,留下了當時家里所有的錢財。
只有韓木匠這個二兒子,夫妻二人都跟豆腐面人兒似得軟和好欺,幾乎是被凈身出戶扔出來的。
要不是木器鋪老板寬厚,將店里存放木料的這間小院借給他們家安身,只怕那年韓木匠帶著妻子兒女就要露宿街頭去了。
而如今的征兵令寫的清楚,居住在城鎮的坊廓戶,每戶若有兩位男丁年滿十六,就在應征范圍。若不想去的,一人可交十貫錢的免役錢,朝廷自會用這筆錢另征它處。
韓木匠家因為韓煦今年才十五,剛好卡著征令,只計韓木匠一個成年男丁,故在不征之列。
而韓大伯家不用說,兩個堂兄加上大伯,恐怕二十貫錢逃不了,不過他們家種菜賣菜勤勤懇懇,想來是有足夠積蓄應付的。
倒是小叔和阿爺這家,有阿爺和小叔兩人……
這不,阿奶就磨刀霍霍上他家來了?
“煦兒啊,如今你小叔可是咱老韓家唯一一個讀書人了,你可不能眼瞧著他被送去北地打仗啊,他那份免役錢,你家可得幫著出了。你小叔那手,是寫字作文章的,哪能去打打殺殺像個野蠻人……”
“啪!”
韓煦被萬氏一番話說得,差點氣笑出聲。他冷著臉,從旁撿了條還沒上漆的條凳,摔到萬氏跟前,打斷了萬氏的話,也嚇了萬氏一跳。
“阿奶,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萬氏心下發怵,她雖住的遠,也是聽街坊鄰居說起過的。
韓煦這小子自打從書院退了學,跟人打架斗狠就出了名。眼下看他冷著臉瞧自己,萬氏到底還是怕在他手上吃虧的。
但轉念一想,萬氏又硬氣起來,再怎樣韓煦也是她孫兒,不過是個十五歲的毛頭小子,還能真對自己阿奶動手?
“臭小子,怎么跟長輩說話呢?我可是你阿奶……”
韓煦可不賣她的賬,一抬手打斷了萬氏的喋喋不休。
“您要不是老糊涂,怎么就能忘了我家兩年前就被您掏空了的事?”
韓煦冷哼一聲,繼續道:“兩年前為了湊錢給小叔進京趕考,您老可是去蔣家木器店親自預支了阿爹五年的工錢,我們家現在還欠著蔣老板三年的工錢呢。”
萬氏聽了這話,臉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理直氣壯道:“我當然知道你爹欠著鋪子里的工錢,所以這趟才來找你要。你在武館做工也有一年多了,我就不信你攢不下十貫錢。”
“哈?”
面對萬氏的厚顏無恥,韓煦終于忍不住冷笑出聲。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阿奶?要不是您老兩年前去書院把我當年的束脩也討了回來,我也高攀不上溫家武館打雜這樣的好差事。”
這樁舊事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韓煦就慪得要命。實在是韓木匠夫妻二人性子太過綿軟,打他記事起,就總瞧著爹娘被爺奶小叔他們搓圓捏扁,隨意拿捏,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爹娘性子就那樣,半點不由他。
好在韓煦運氣好,隔壁李夫子經常給寶亭巷里想念書的孩童啟蒙,他也跟著一起學了一年多。
因為韓煦本身聰敏,又肯下苦功鉆研,李叔誠看他是可造之才,便替他作保,推薦他去清暉書院進學。所費束脩僅是同窗們的十分之一,這才讓一貧如洗的韓家也能供的起他讀書。
韓煦進了書院,深知自己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愈發加倍的刻苦努力,倒也真沒給李叔誠丟人,大小考評次次第一,在當年也算是清暉書院小有名氣的小神童了。
可惜,這份好運到兩年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