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御使不算大官,駱錚卻很有名,他最喜歡挑皇帝的錯,三天兩頭地上疏,終于在去年被貶為庶民。
事隔這么久,皇帝親自來大臣家里問話,已屬罕見,竟然還要使花招騙對方開門,更是匪夷所思。
樓礎聽不到宅內的回話,但顯然是不肯開門,招致外面用力敲砸。
“左隊,跟上來!”有人下令。
仆從分為兩隊,樓礎正好屬于左隊,于是將韁繩交出,跟著大家一塊跑到駱府門前。
皇帝大概是早有準備,隊伍里竟然帶著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十幾名仆從共同抬棍撞門,主人在兩邊吶喊助威。
一下、兩下……駱宅并非深宅大院,院門經不起撞擊,終于洞開,里面有人尖叫,有人奔躥。
撞門的仆從讓開,數人先沖進去,一通呼喝訓斥,然后又是數人進去,當先一人氣度不凡,正是當今天子。
天太黑,所有人的穿著又都差不多,樓礎看不出皇帝的模樣,但是只有此人昂首直入,當是皇帝無疑。
一名侍衛分派仆從,有人去守后門,有人四處巡查,樓礎與幾人守在前門,正好能夠看見前院的場景。
有人點起燈籠,找來椅子擺在廊下,樓硬等人俠衛左右,皇帝的位置恰好位于陰影里,樓礎只能看到模糊的形象。
“我是朝廷命官,你們是哪個衙門的?為何夜闖……”一名老者叫嚷道,用力甩開捉他手臂的人。
皇甫階上前兩步,笑道:“駱老兒,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誰?”
“我不認得你們!我是御史臺官員,除了……”駱錚突然閉嘴,他站得比較近,認出陰影中的人,急忙跪下,“微臣惶恐,不知陛下……陛下駕到……”
皇甫階冷笑一聲,“駱老兒,你已被免官,還一口一個‘微臣’?”
“草民叩見陛下。”駱錚恭敬地磕頭。
皇甫階正要說話,被人一把推開,皇帝親自出面,將一摞紙扔在地上,“這是你寫的?”
樓礎終于看清皇帝的大致模樣,只能飛快地瞥一眼。
皇帝三十來歲,身材中等,相貌并無特別之處,神情比較嚴肅,也穿窄袖便裝,腰間懸刀,估計是真刀。
跪在地上的駱錚雙手顫抖,拿起紙,借著燈光看了一會,抬頭困惑地說:“的確是微臣……草民的手筆,這是……這是去年草民寫成的奏疏,因此獲罪,賦閑在家……”
“你說我不體恤民力,今晚我要跟你說個清楚。”皇帝語氣雖然鎮定,卻不自稱“朕”,心中顯然怒極。
“啊?”駱錚糊涂了,周圍的人也都糊涂,卻沒人敢開口詢問。
“我問你,本朝戶口幾何?每年收上來的錢糧多少?其中幾人從軍?幾人服役?消耗錢糧多少?”
“草民不知,這種事應該問戶部……”
“呸,你既然不知,為何敢說朕濫造宮苑、征伐無度?”
“草民以為……一般來說……古史有鑒,修建宮苑、調兵征戍這些事情總會占用大量民力,民力有限,既用于公事,自然沒時間種地、養蠶……”
“老生常談,你有讀古書的時候,為何不去民間查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