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隨主便。”
對老仆來說,的確方便,三只碗盛滿水,送到三人面前。
尹甫端起碗先喝一口,贊道:“味道未變,當年我來拜見先師,就為喝這里的溪水,多住了三天。”
費昞也喝一口,嗯了一聲,覺得不錯,但是沒到驚喜的地步,他是個實誠人,沒的說就不說,哪怕為了禮貌,也不愿隨意贊美。
徐礎天天喝這里的水,也沒說什么。
只有老仆高興,“這是昨天下午擔來的隔夜水,我叫人再挑兩擔新鮮的水來。”
老仆離去,徐礎道:“費大人愿意說說自己的經歷嗎?”
“怎么又說起我了?”
“閑聊嘛,我也想聽費大人的經歷。”尹甫笑道。
費昞長長地嗯了一聲,“但凡想聽我說經歷的人,感興趣的都是欒太后,想必兩位也不例外。很簡單,欒太后寧愿去往江東投奔石頭城,而我不想去。太后免我官職,她東去,我北上。”
費昞為尊者諱,對寧抱關只字不提,換成別人,通常都要追問幾句,徐礎與尹甫卻真是抱著閑聊的態度,有什么聽什么。
尹甫道:“石頭城頗亂,君子難處其中,可太后乃陛下生母,想必會受禮遇。”
徐礎道:“尹侍郎從江東而來,路上可還順暢?”
“唉,大不如以往,江東雖有皇帝,卻無朝廷,郡縣自立,城鎮固守,好在我認識一些人,輾轉渡江。到了淮州稍好些,至少大路通暢,不過一切過往行人都要得盛家允許,我在廣陵城被留了幾天,才被送往冀州。冀州又是一番景象,兵將雖然來往頻繁,但是并不騷擾行人,可謂真正的通行無阻。”
“所以咱們都來這里。”費昞道,看一眼徐礎,“我二人來此為養老,徐公子年紀輕輕,所為何來?”
“兩位養老,我來養心。”
尹甫點頭,“思過谷的確是養心的好地方,山好、水好,先師一至此地,就打算在此終老,最后也果然葬身于此,得償所愿。據說唯一留下照顧先師的人是一位宋師弟,我未見過此人,徐公子見到他了?”
“嗯,與他一同埋藏范先生。他叫宋取竹,目前已回荊州。”
“那個襄陽大豪宋取竹?”費昞問。
“是他。”
“范先生一代宗師,怎么會收這樣的人作弟子?”費昞疑惑。
尹甫道:“先師愈到晚年,越以為當由實端入道,曾說過‘寧行三分事,不思十分道’,收下這位宋師弟,大概正是看中他乃行事之人。”
“宋取竹確為行事之人,而且心懷大志,他回荊州,必能成就一番事業。”徐礎道。
費昞在一邊聽明白了,“范先生既然要由實端入道,自己為何不出來做官?”
尹甫道:“先師也說過,他年輕時應當行天下事,可惜一心求大道,錯過時機,年老氣衰之后,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十分欣賞敢做敢為的弟子。”
費昞更明白了,轉向徐礎:“雖是閑聊,也不妨談些正事:徐公子自稱是范門正統,為何只學范先生守谷靜思,不遵守范先生之志,行天下事呢?”
徐礎沉默,覺得這位尹甫可比寇道孤要難對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