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言之等人十分關心義軍動向,戴破虎憋了一肚子話,趁機傾倒出來:“傳言都說金圣女在秦州打了敗仗,其實不是那么回事,金圣女是什么人?是說敗就敗、說退就退的人嗎?那場仗,她故意打不過,裝成敗逃的樣子,其實傷亡極少。金圣女定下妙計,要帶兵襲取西京,她說,降世軍若是直奔西京,必然引發各方警惕,如今以敗軍之名前往,外人以為咱們是逃亡,警惕會少許多。”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金圣女統領的降世軍,怎么可能敗給新軍?咱們打過多少仗,新軍打過多少?”昌言人仍習慣稱“咱們”,將新降世軍稱為“新軍”。
“金圣女從前以勇猛無畏聞名,如今也會用計,智勇雙全啦!”有人贊道。
“西京奪下了嗎?”
“我走的時候,降世軍還沒趕到西京城下,現在應該差不多了,沒準就在咱們喝酒的當兒,金圣女已經率兵進城了。”
“肯定的,來,咱們遙祝金圣女馬到成功!”
昌言之等人原本就愛喝酒,無事都要來幾杯,如今有了借口,更要盡興。
徐礎只喝兩杯,告辭回房,他不在場,大家才能不受拘束。
天色漸暗,徐礎坐在席上,聽著外面的喧鬧,心境反而更加平和。
馮菊娘悄悄走進來,她沒參加酒宴,手里卻托著壺與杯,坐到席邊,笑道:“我得敬公子一杯。”
徐礎搖頭,“太久不沾酒,剛才那幾杯已經讓我頭暈啦。”
馮菊娘斟滿兩杯,“我敬的這一杯與眾不同。”
徐礎拿起一杯,送到嘴邊,沒聞到酒味,知道里面是水,于是飲了一口,笑道:“果然與眾不同。”
“這一杯是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替你攔住兩名惡仆的人是田壯士,不是我。”
“不同,那兩人手中并無刀劍,就算撲上來,一時也要不得我的性命,谷里的人自會救我脫身,田匠令我免遭羞辱倒是真的,公子的幾句指教才是真的救我一命。”
“受之有愧。”徐礎沒覺得自己的“指教”有那么大的力量。
“寇道孤本領高強,確實不是一般人物,我落入他以言辭布下的陷阱,心中恐慌,被他趁勝追擊,說不定真會自盡以謝罪,若不自盡,則會更慘。是公子點醒我,讓我看到自己明明占據上風,為什么要害怕呢?事實上我也的確贏了。”
馮菊娘面如春風,說個不停,徐礎坐在對面靜靜地聽著,偶爾喝一口水。
“其實我也看出了寇道孤的套路,一直想拖他進入局中,只是太過拘謹,沒想明白‘論辯’本身就是他的局,越辯下去,我越不是對手,必須跳出來,用我擅長的手段,令他無話可說……”
嘴里不停地說,馮菊娘仍能注意到杯中無水,每每準時斟滿。
外面的喧鬧聲更響亮,馮菊娘充耳不聞,繼續道:“范先生才是真正的聰明人,辯過一次之后拒絕再辯,公子也是聰明人,仔細回想起來,你那天的每一次回答其實都是避其鋒芒。可我不太明白,范先生為何不直接指明寇道孤的破綻,反而寧愿被人說成論辯不敵徒弟呢?”
徐礎終于有機會開口:“因為有些人行事,總要受到指摘,有些人論道,專為指摘他人。”
“前者是范先生,后者是寇道孤?”
“嗯,范先生在踐行己道,寧遭誤解,也不再做言辭之辯,所以他在晚年給所有人的建議都是‘做事’,哪怕渾身都是漏洞,哪怕會遭遇萬種指責,也要先‘做事’。”
馮菊娘長長地哦了一聲,“那公子豈不是……白來一趟?你做吳王的時候就是在做事,遭到的指摘不少。你放棄王號,跑來這里問道,希望‘想明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