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他說。
進了缺口,莊嚴這才看清,原來這里是一條深達兩米的戰壕。看來周圍這種戰壕不再少數,都建在雜亂茂盛的草和矮樹下,人跳進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這座看來普通的山上遍布了軍事掩體和壕溝,大家在黑暗中前進,在黑暗中無聲隱蔽。
壕溝是水泥混合磚塊結構,已經有些年份,墻上長滿了各種蕨類和青苔,腳底下是濕滑的泥,踩上去跟溜冰似的感覺。
尹顯聰舉起了手:“停!我們就在這里隱蔽,不要吭聲,要避光,不準發出聲響。”
“呼——”莊嚴吐了口氣,他現在隱約知道,這不是什么打仗,興趣是一次演練而已。
至于演練什么,他也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不過大年初一一大早被人拉到山里,扔在這個又冷又濕的鬼地方,換做是誰,心情都不會太好。
他提起頭,發現頭頂已經被灌木完全遮蔽,連天都看不到。
戰壕內一片漆黑,只是隱隱約約能看到臉。
班長尹顯聰在什么地方,莊嚴自己都不知道。
“大過年的……”
莊嚴低頭招了招,總算找到一塊石頭,拖過來一屁股坐上去,拔槍靠在肩膀上,低聲嘆氣道:“當兵的連過個年都過不安生……”
春季的山上,植物散發著一股清香,枝葉上掛著晶瑩的露水。
所有新兵們一個挨著一個,抱著槍,背著裝具,透過那些溝邊的雜草去看那一點點天空,天上還有星星,巴眨著眼,一閃一爍,煞是好看。
遠遠的,也不知哪的山村里出來了一兩聲零落的鞭炮聲。
忽然,莊嚴聽到有人抽泣的聲音,輕輕地,壓抑地,一陣陣地……
莊嚴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壕溝里太黑,結果什么也看不到。
尹顯聰壓著嗓子問:“誰?誰在哭?”
莊嚴看看左右,可惜他也看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誰在哭。
莊嚴然后聽到一陣裝具碰撞發出的聲音,很明顯,尹顯聰朝這邊過來了。
“哭什么!”
果然是尹顯聰的聲音。
“班長……我……我好想家……”
這個聲音有點啞啞的,似乎在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莊嚴聽了,忽然莫名其妙地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
誰不想家啊?
他用肘碰了碰旁邊的郭向陽,小聲問:“老郭,誰在哭?”
黑暗中的郭向陽朝這邊挪了挪,盡量把聲音壓到最低說:“小恒在哭……”
“唉……”莊嚴輕嘆了一聲。
老郭口中的左曉恒也是四班的新兵。他在排里年齡最小,才16歲。
起初大家都覺得他的矮個子、娃娃臉和一身白凈凈的嫩肉是天生的,直到有一天洗澡時,終于有人發現了小左身上的秘密。
“我操!你們看!你們看!左小恒的**沒幾根毛!”
那時候,新兵營的天然浴場只有那口露天的大井。
洗澡的時候天是蓋,樹是墻,無遮無掩。
天氣再寒冷,北風再凜冽,新兵們也要去那里洗澡。
在南方零上四五度的低溫下,你一桶,我一桶,打起井水往頭上澆,真的冷得受不了就唱歌。
荒涼的野外,冰涼的井水,還有士兵們裸露的肌肉和想家的歌曲,野性中透出一種男人獨特的性感。
左小恒的年齡在那一次夜浴的月光下徹底暴露了,當時的情形只能用轟動來形容,所有人彷佛發現了一個現代版的花木蘭。
在大家威脅要拔光那為數不多的幾根茸毛的無奈景況下,左小恒第一次坦白了自己只有16歲的事實,一并交待的還有家鄉收了他幾條精裝白沙煙的武裝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