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事總得有人去做。
自己不做,那必須是祿霄去說。
自己連這點責任都要推卸?
當初,也是自己勸說劉洪貴,說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也是自己勸說,才讓劉洪貴同意進行了高位截肢手術,而現在……
擴散了……
莊嚴感覺自己的心臟上仿佛壓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令人喘不過氣來。
一種負罪感如同潮水一樣蔓延上來,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吞噬進去。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窗外的大雨。
風夾雜著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每一下都是射向自己的子彈,令人無從躲避。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一種想轉身逃走的想法。
又或者,回去之后將病情隱瞞起來,告訴劉洪貴他只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在這里吊幾天的水就可以了。
走廊上,病號的家屬和病號們來回走動,每個人經過莊嚴身旁都忍不住看一眼這個年輕的解放軍軍官。
足足在走廊上待了十多分鐘,莊嚴這才放棄了逃走的念頭。
這是自己的責任。
既然當初自己做了劉洪貴的思想工作讓他進行手術,今天,自己就有責任要將真相告訴他。
這事,也不能瞞。
瞞,也瞞不過去。
劉洪貴是誰?
他可是武偵連的連長,搞偵察的人,難道會連自己身體出現什么狀況都不知道?
根本瞞不過去!
說吧!
照實說。
莊嚴心里下定了決心。
就算劉洪貴要罵自己,那也讓他好好地、痛痛快快地罵,如果罵人能讓劉洪貴好過一些,自己天天站在病房里讓他罵好了。
想到這里,莊嚴猛地抽了一下鼻子,正了正軍裝,大踏步朝病房走去。
“你回來了?”
莊嚴走進病房,祿霄第一個站了起來。
“結果拿到沒有?”
莊嚴點點頭:“拿到了。”
他將那個裝著病歷資料的袋子遞給祿霄。
祿霄接過來,抽出里面的片子一看,一臉疑惑。
他看不懂,包括病歷里頭的字,寫的跟天書一樣,潦草到無法辨認。
“醫生怎么說?”
祿霄滿懷期望看著莊嚴。
莊嚴沒有看著祿霄,目光卻落在了病床上的劉洪貴身上。
劉洪貴斜靠在床頭,從莊嚴的目光和神色里,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祿霄又問:“莊嚴,情況怎樣?你倒是說話啊。”
莊嚴吸了口氣,說:“擴散了,醫生說……擴散了,肺部、肝臟都有病灶轉移,情況不樂觀。”
祿霄一愣,然后推了他一把。
“你說什么?”
莊嚴說:“擴散了。”
祿霄愣了,如同一尊石雕,當場石化住了。
“老班長,對不起……”莊嚴感覺自己的眼角在發熱,他不想在這種場合落淚,強忍著,心里卻刀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