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陽低著頭,走到谷口的水潭。
他覺著似乎心里頂了個大石頭一樣,終于走到了無人處,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不多時,三嬸從遠處走過來。“咦,看看,這是誰呀?一副沒出息的樣子。”
朔陽把臉埋在手臂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三嬸又在一邊嘮叨了好一陣才走。
朔陽在水潭邊,用了很長時間才平復好。他把自己藏在袖中的短劍解下,埋在水潭邊上一處干燥的地方。自言自言道:“我全身上下,只有這個東西還算能拿得出手。今天就把他藏在這里,希望,佑你平安喜樂。”
朔陽往谷里望了又望,終于不舍地離去了。
好在朔陽這些年來學得些辨識方向的本事,他自信只要他愿意,是一定可以找到路回去的。不過現在,朔陽好像無處可去。
他不敢再想起藍晴,甚至每次朝著回去的方向的時候,心里都是滿滿的歉疚感。
朔陽低著頭,走了很久。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終于理解了左淑婷。
左淑婷并沒有把她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給朔陽。左留村已經不存在了,可能彼時,在那個朔陽未曾涉足的地方有她最顧惜的人、有她另一面的記憶,就像藍晴之于朔陽一般……可現在,一切都灰飛煙滅了。于自己也好,于責任也罷,甚至她可能無時不刻還在怪自己、不該在那個時候帶著藍月狼出去……總之,在族人最需要她的這二十年,她絕對不會再出谷一步了。
自己會不會是她的命定天緣她還看不破,哪怕不是,但左淑婷也知道,她恐怕是再難遇上了……所以就趁著老族長的遺命,放肆了一回。
想明白這一層,朔陽抬起了頭。就是這個時候,他讀懂左淑婷之后,朔陽才發覺自己竟然走出了這么遠。
朔陽停下。現在的他,心里有萬分不愿再離開一步。
在原地來回往復了好幾次,他才決定不再想那么多,深吸了一口氣,折返回去。
又花了同樣多的時間,天幕漆黑時,朔陽才走回谷口。往回走的路,確實也并不比離開的時候輕快,他心里的躊躇其實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果然,朔陽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藍月狼守在了谷口,不讓他踏入一步。任朔陽怎么求、怎么哭訴,高傲的藍月狼都不為所動。
似乎是因為既已盡力,朔陽再次轉身的時候,雖然心事未曾少減,但步履、已然穩健。
待朔陽走遠,左淑婷從一塊巨石后走出,面色安適、從容。
辭望有所思,離腸不訴,好去莫回頭。(“好去莫回頭”,引《南浦別》)
一夜之后,左淑婷在谷口水潭附近的大石頭上寫下三個字:狼人谷。
藍月狼似乎會意一般,時常驅使著群狼在那附近轉悠。
從此,左淑婷把這個“狼人谷”正式封閉,一起禁閉住的,還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