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喬安并未就此停止思考。
他清醒的意識到,新聞報道有意回避了一個關鍵問題,就是西進殖民運動的“合法性”。
如果去西部拓荒這件事本身是不合法的,是在損害土地合法主人的利益,新聞報道中熱情謳歌的殖民者,本質上不就是一群強盜嗎?
如果“合法性”并不重要,人人奉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誰搶到的土地就歸誰所有,那么殖民運動無非就是一種倒退到原始社會的野蠻行徑,在西進拓荒過程中被阿薩族原住民殺死的殖民者純屬活該,不值得同情,新聞報道所謂的“傳播文明”從何談起,讀者又有什么立場與一群強盜共情?
除非人們潛意識里認同“強盜邏輯”,嘴上卻又不肯承認,這未免太虛偽。
喬安當然知道,現實中的西部殖民運動,與報紙上不吝溢美之詞的正面描述存在很大偏差。
戰前,米德嘉德當局曾公開做出承諾:如果沃爾松格部落協助米德嘉德民兵對抗斐真人,那么戰爭結束后,殖民地政府將會把黃昏平原西部維穆爾河谷地區的大片土地還給阿薩族人。
然而1622年的戰爭結束后,沃爾松格家族要求米德嘉德政府兌現當初的承諾、歸還領土的時候,時局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和平帶來的繁榮紅利,刺激地價激增,巨大的升值空間促使人人都渴望掠奪更多土地,由此掀起新一波西進殖民浪潮,而維穆爾河谷的肥沃土地正是殖民拓荒的熱點之一。
威廉·尼克爾斯總督和丹德里奇·卡斯蒂斯勛爵都主張兌現承諾,將協議規定的土地歸還給阿薩族人,卻遭到多數議員和以本尼迪克特·拉瓦爾男爵為首的軍方將領堅決反對。
在殖民地議會與軍方的背后,還有以土地開發商和大莊園主為首的既得利益集團撐腰,他們財大氣粗,政治能量極大,總督也不敢得罪這些大人物,戰前簽署的那份劃界協議,遲遲得不到履行。
石柱鎮的阿薩族人可不想吃啞巴虧。洛根·沃爾松格當初是主張與米德嘉德人聯合的,現在承諾遲遲無法兌現,受到族中長老的訓斥。洛根咽不下這口氣,帶著家人徑自開進維穆爾河谷地區,在當地建立起居住點,歷經兩年發展,形成今日的“河谷鎮”。
1622年末,帝國皇帝頒布的敕令暫時遏制住殖民者向西擴張的勢頭。
無奈好景不長,時隔一年,帝國改革遇挫導致境內大量農民家庭破產流亡,流亡大潮波及到新大陸,僅去年一年就有超過10萬新移民來到新大陸,渴求土地安家落戶,自然而然加入到西進的浪潮當中,因爭奪土地而產生的糾紛隨之暴增,殖民者與原住民的沖突日趨激烈。
喬安隱約覺得,鮑勃·安德森上尉的殉職并不是孤立事件,恰恰是維穆爾河谷地區族群沖突升級的一個危險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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