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陽帝看著愣怔了瞬間的孫公公,當即斷定,原來真的有遺昭。
傳言,果然都是有蛛絲馬跡的。
“孫公公,人死并不是消滅秘密最好的方法,你雖死了,可史官們都記錄在起居注上,還有先帝也寫在遺昭上,你說,遺昭會寫些什么呢?”
蘊陽帝彎下腰身,貼著孫公公的耳邊,自言自語道:
“永安元年,朕登基第一年,左賢王部火燒龍城,定北侯被困祁連山,彥王爺——也就是朕的皇叔,趁國難時蠱惑朝堂,說朕乃熒惑星轉世,只要殺了朕獻祭神明,就能解救北疆四千萬百姓于戰亂。
永安二年,朕登基第二年,受鞭笞之刑的第三天,臨安城突降暴雪,引發雪災,百姓流離失所,屏山縣主——就是朕的五皇姐,勾結九司局。
一身孝服登殿論政,指著朕的鼻子說,朕的皇位得來不正,這是天災民憤,質問朕,這皇位是不是弒君殺母所得。
你聽聽,你再評評,孫公公,你教教朕,朕該怎么辦?是不是都該殺了他們?”
蘊陽帝陳述著事實,說的斷斷續續,但言語間的平靜卻令人細思極恐,也嚇的孫公公磕頭如搗蒜。
你說只要自己死了,這秘密就不會泄露出半個字,但彥皇叔知道,朝堂有猜測。你又說先帝替朕掃清了障礙,那怎為何還留著五公主……
“孫公公,秘密就像這風,無風都能掀起三層浪,如果朕認了,你說這天下還能叫中楚王朝嗎?這皇位它還會姓楚嗎?”
“先帝想要一個圓滿,但朕,想要一個真相!迦羅玄師也好,賢德淑貴妃也罷,他們究竟是怎么死的,到底跟朕有沒有關系,其實朕并不太好奇,這也對朕造不成什么心理傷害。
朕連史官都沒殺,起居注也沒燒,彥皇叔和五皇姐也活的好好的,你猜,朕到底想做什么呢?”
蘊陽帝越說越虛弱,眼皮也越沉,虛晃中是皇家祭壇供奉的十長生碑,是上面凝固的血跡。
蘊陽帝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支起凍僵的膝蓋,反倒虛弱的倒進血污中。
等風不再呼嘯,皇家祭壇的烏云褪去,重新亮堂起來。
孫公公才察覺到不對勁,抬頭起身,立刻查看蘊陽帝的呼吸脈搏,并喊來一直侯在落霞潭外的兩個太監。
一老一少,老的叫懷因,跟孫公公差不多的年歲。
自蘊陽帝出生起便一直陪伴左右,是蘊陽帝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
小太監還沒賜名,只換作小豆子,剛滿十歲,生的胖乎乎,是懷因從本家挑上來帶的關門徒弟。
日后,照顧蘊陽帝的重擔是要他抗的,所以今日小豆子也被帶來了皇家祭壇。
兩人聽到孫公公的呼喊聲,急急忙忙的朝蘊陽帝跑來。
懷因一把抖開貂裘大氅,將蘊陽帝整個裹住,又與小豆子攙扶住蘊陽帝,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許是大氅上帶的溫度,許是傷口撕扯引起的疼痛,蘊陽帝微微睜開雙眼,看著老淚縱橫的懷因,嘴角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許是安慰懷因,也許是單純覺得懷因哭的很好笑。
三人一路無聲,出了落霞潭,出了皇家祭壇。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前,蘊陽帝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頭看了眼呆立的孫公公,還有暈倒的執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