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又哪里是入了品的武夫,他當年是完全憑著一股念頭,讓楊逸老將軍可以摸著胡子,贊嘆一聲的念頭,練就了軍中殺敵的本領。
那年邊關,除去教習,數他最強。
許小易都看清楚了老黃身上到底有多少傷,還有著插在身上的鋼刀。
楊子煥有眼淚落下來。
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一滴接一滴。
這些年,他已經不會再哭了,都在十二歲那年幾乎流干了。
有些時候,一個人,最怕一年團圓時,想起一家坐在桌上吃飯的情景,才會落下淚來。
又很快擦去。
繼續沒日沒夜的練功。
眼前的這個人,算得上是他的半個家人,打他記事起他就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自己,陪自己玩,陪自己種花。
自己還教他種花。
有些記憶到現在楊子煥還是記得很清楚。
二哥有時練功興起,一槍掃過,弄壞了他的花,看著被二哥氣哭的自己,他還會幫自己跟二哥吵架,后來還動起手來,爹爹知曉后罰他倆頂著水桶蹲馬步,還罰二哥要賠自己的花才行。
司輝哥做的飯也很好吃的,有些菜比他父親還做的好。
二哥可喜歡那道太白魚了,就是不好意思跟司輝哥開口要,只能有空就去抓魚,送到廚房,臨走時說:“這魚今天吃比較鮮,不然就不好吃了,浪費可不好。”
走了又回來對著司輝哥說:“我就是去河邊練功,閑的沒事抓兩條魚玩。”
司輝哥還會故意氣二哥:“今天不吃魚。”
他倆感情其實很好。
約好一起守衛燕國,成為像父親一樣的將軍。
那年,指認父親有奪位之心的,有司輝哥的父親。
在今日突然見到了司輝哥,還有丫頭,哪怕心里對司輝哥有著芥蒂,有疑惑,可他在戰場上朝自己而來的時候,便成了千言萬語等戰后再說。
他知道,司輝哥絕不是那樣的人。
他比自己都崇拜,尊敬與愛慕父親。
看著這個沒有半分當年軍中颯爽少年的中年人,那風霜侵襲的面容,胖了好多的身材,額上的三條刻下悲苦的皺紋,楊子煥都能想到,這些年,這個當年的大哥哥,受的是不比自己少分毫的苦楚。
老黃的眼里帶著愧疚,又有不放心的神情,想對楊子煥說些這些年夢里都想對他說的話。
有對不起。
好像全是對不起。
我父親做了愧對老將軍的事,對不起。
那天我沒在,對不起。
我殺不了燕王,替老將軍報不了丑,對不起。
沒敢來見你,沒臉來見你,對不起。
老黃打顫的嘴唇,突出低小的幾個字來,楊子煥將耳朵俯近才聽清楚。
“莫哭。”
又是幾個低小的字。
“莫哭撒。”
這些年,子煥,你的眼淚有流了好多吧。
我想著替你挨上幾刀,幾百刀,死了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