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了,孩子們都這么大了,不應該早就放下了么。
這家牛肉面館就開在市集的一端,鋪面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因為味道好而小有名氣。
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兒,但仍然滿座。
門口有群孩童唱著兒歌追逐著,打鬧著,歡聲笑語中隱約可以聽見“高陽起,東璜擁,除四王,平亂事……”正是那首從雍州開國一直流傳至今的曲子。
時隔再久,仍然有人記得。
東璜嵐牽著父親的手,一家五口人難得整齊,規規矩矩排了好一會兒的隊,這才走進了飯館。
“我聽說啊,這辰陽宗的少宗主是個瘸子,你說這一個瘸子怎么能繼承宗主呢,我看啊,還得是從座下三司護法中選一位。”一位形容粗獷的壯漢一邊吃著牛肉面一邊和桌對面的一位穿著粗麻布衣的干癟瘦子談論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剛進門的東璜一家。
“瘸子怎么了,聽說這瘸子家中美妾如云,紅顏遍布,何況先帝的大公主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干癟瘦子接道,“這后繼有人不就行了,你這爛嘴總有一天要叫辰陽宗給撕了。”
他的座位面向店門口,從一進門開始眼睛就在君夫人身上打轉。
“這里是臨安城,有東璜府鎮著辰陽宗又怎樣。聽說他兒子可奇著呢,出生之時便雷公大作,暴雨傾盆,說是什么天神降世,可邪乎了。”壯漢又給自己塞了一大口牛肉,說話間全然不顧湯汁四濺。
“嘿,那可是真的。”干癟瘦子一雙賊目四下看了一番,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道,“我家那婆娘的二姨夫的舅姥姥的侄孫女兒在蓮花臺當差,據說啊,那小公子雖是被剃了個光頭,但仔細看去,發根卻是藍色的,你說奇不奇?”
“哎呀,驢頭不對馬嘴,什么小公子,你說的那個不是大公主的兒子。”壯漢拍著桌子罵道,“我說的是那個私生子。”
“怎么不是,少宗主哪來的私生子。”干癟瘦子不服氣,拔高了聲量嚷道。
“你還說你家那婆娘的二姨夫的舅姥姥的侄孫女兒在蓮花臺當差,連這都不知道,可見你是編來吹牛的。”
“你可閉嘴吧,從哪聽來的胡話也敢說,還私生子,被人聽了去告你個誹謗少宗主,皮都給你扒咯。”干癟瘦子腮幫子氣的凹將進去,更顯得尖嘴猴腮。
東璜嵐從他們第一句話開始便伸長了脖子偷聽他們的談話,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湊過去了半個身子。
“哪來的小姑娘,敢竊聽你爺爺我講話。”壯漢猛地一拍桌子,湯碗里被震得濺出不少湯汁,他此刻怒目圓瞪,一身腱子肉山丘一般隆起。
東璜嵐自知理虧,有些害怕地縮回頭倚靠向身邊的母親。
然而君夫人并不打算出手相助,在她看來此等小人最時難纏,不理會才是最好的辦法,而若出手,無論輸贏都是自降身份。
“躲什么躲,這會兒沒膽了?”壯漢不依不饒地罵道,“小王八。”
東璜嵐哪里見過這等市井兇徒,桃兒一樣的小臉氣的通紅,實在氣不過剛要起身就被一旁的笙哥哥一手拉住。
東璜笙沖她搖搖頭,如今多事之秋,不與小人爭口舌之利實乃上策。
東璜嵐捏緊了拳頭,但又苦于不能發作,憋得小臉紅紅,靈動的大眼睛包了一眶晶瑩的眼淚泫然欲泣地看向父親。
那壯漢看這一家子都懦弱不堪,竟然罵不還口,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倒也難受得緊,提著粗眉繼續挑釁道:“我道是什么厲害人家,原來是一窩子軟蛋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