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計劃,許方成應該在臘月二十九離開,董宛也應該早一天到天水礦。但出發前,秦棟突然打電話給王明,天水礦當天有領導視察,時間延后一天。王明一伙人之所以能進到天水礦,也是秦棟安排礦里的車來接的人。
秦棟看到董宛的時候,董宛臉色慘白幾乎站不住,沒有以往的沉著冷靜,眼里滿是急迫,跟他之前在派出所見到董宛判若兩人。秦棟皺著眉,,“我覺得她不對勁。”董宛幾乎是在秦棟開口的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從攙著她的大眼手里沖出去,“你動過他屋里的東西嗎?”董宛撞倒秦棟,撲在他身上,聲音發著抖,胸口的傷口裂開,董宛疼得幾乎要立刻暈過去。“只有你來過這個屋子,顧向天走之后,你單獨帶人來過。你動過他的東西嗎?”
秦棟被突入起來的撞擊搞得懵了幾秒鐘。等他反應過來想說什么時候,董宛已經徹底暈過去了。
“秦廠長,你這兒有急救的東西嗎?酒精什么的。”方良上前把人翻過身,董宛胸口的血已經滲到外衣上。
“有,在礦區最東邊那個單獨的小房子,你們派人去拿。酒精、葡萄糖都有。礦里有專門的醫務室。”秦棟解下一把鑰匙遞給方良。
董宛的血流得太快,胸口的一大片已經徹底殷濕。“來不及了,把床板抬過來,把人抬過去,快點!”
天水礦宿舍分好幾個片區,普通工人的宿舍都在西邊,緊挨著礦區大門,食堂也在這兒。礦上的管理層在東邊的獨棟小樓里,那邊有單獨的小食堂和醫務室,還有大禮堂、招待室。東邊地勢高,背后是一片土操場,比常規的操場大3倍。平常沒什么人,有人會偶爾來鍛煉鍛煉、跑跑步。從西到東,正常走路要半個多小時。這群人里,只有方良有過急救訓練,董宛被抬進醫務室,方良自己上手加急給董宛止血,又找來鹽水、葡萄糖輸液。然后就靠在董宛的床邊,問秦棟,“秦廠長,那屋里東西除了檢查,你確定沒再動過是吧?”
“沒有,東西原來怎么擺的我還怎么擺,被子我都是拆開又按原樣疊回去的。不過……”秦棟皺了下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董宛她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太對。”
方良拿酒精棉擦著自己的手。
“董宛在我印象里,是個非常冷靜沉著的人,但她剛剛就有點兒……”秦棟的話沒說完,被大眼搶過去。“有點瘋了是不是,嗐!不奇怪,她聽到她媽慘叫的那聲兒,沒當時瘋,已經挺不錯了,畢竟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書生娃娃。”
方良手里的酒精棉用光了,起身去門口的架子上拿新的。大眼跟著他,把地上的血布條往邊上踢,湊到秦棟面前挑著眉說,“你天天聽你媽的慘叫,你能挺住?”秦棟低了下頭笑笑,“你說得也是。”看著大眼踩著粘在鞋上的一塊布,接著說,“不過就是我一個感覺,也不一定準,就是差別太大了,覺得她剛剛不像她自己,就有點兒,有點兒假。”
方良拆酒精棉袋子的手頓了一下,猛地回頭,看向董宛。他還沒來得及沖過去。迎面飛來董宛甩過來的棉被。
哐一聲,董宛打開病床旁邊的窗戶跳了出去。窗戶外4米處的車棚有一輛自行車,這輛自行車是秦棟妻子的,常年擱在這里。跟小劉聊天的時候,董宛見過。小劉說,其實這個車的鎖不管用,一用力就能開,他們趁著廠長不在的時候偷偷騎過。董宛抬腳踹開鎖,騎上車一路往操場盡頭沖去。
方良從窗戶里跳出來以最快速度狂奔。
操場盡頭是個鐵絲護欄,護欄下面是個大斷崖。董宛沖到護欄這里,跳下車,從后腰拿出紙和竹蜻蜓的零件,開始組裝。她的手因為失血過多有些發抖,但還好方良跑過來還得幾分鐘,夠了。
突然操場上響起幾聲狂吠,秦棟養了一群護院的獵狗,它們現在沖她而來。董宛瞥了一眼,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在心里算好了時間,她要先把資料送走,只要10秒鐘,她就能自己解決自己,不用受折磨。
在群狗狂吠的曠野中間,董宛努力穩住發著抖的手,放在那個自制的飛行器上,上好發條,確認綁帶,按下開關。
做好翻柵欄的姿勢,她盯著手里,聽見自己快要爆開的心跳,聽見山下傳來的風聲、狗的叫聲,以及正在靠近的警笛聲。
那天是大年三十,老天爺好像要降一場瑞雪給人間,空氣中的濕度逐漸加重,天空開始飄起雪來。
按鍵卡住了。
董宛伸回手,咽了一口唾液,吸氣,只有自己的呼吸。董宛重新把竹蜻蜓的發動機轉了一下。
惡犬已到眼前,來不及了。無數的利齒之下,董宛被拖到地上,血肉撕扯。那個23歲的女孩子,用盡所有力氣,把右手舉高,按下了那個開關。
它飛走了,朝著警車來的方向。
曠野里,聲音劃過。
“竹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