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雪下得厚,開春雖沒下過雨,土地卻沒往年那般干燥,上頭又長出郁郁蔥蔥的小草。
這些生命力頑強的小東西,即便連根都被饑民挖干凈,只要來年給它們一點水份,依然能煥發出蓬勃生機。
隊伍已過黃河,進入河內,共有三輛馬車,十來輛牛車,除許褚兄弟兩、管亥、杜飛,還跟隨兩百來個部曲護衛,沿途只要不是碰到大股賊軍,安全應是沒問題的。
眾人也不急著趕路,若是當日內趕不到下一個驛站,寧愿歇息半日也不行夜路,是以,行了七八日,卻未到上黨。
一輛馬車內,張默剛講完一段故事,悄悄看王允,見他臉上依然無任何表情,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剛被下獄時,他會時不時罵張讓幾句,可三個月過去,靈帝依然不肯赦免,眼下又被奪官職,他整個人如被抽走了靈魂,無悲無喜。
“義父,可還記得女兒曾給你講過岳飛的故事?”
王允輕輕點了點頭。
“當時我只講到岳飛被奸臣陷害而死,卻沒告訴你秦檜的結局。”
王允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張默繼續道:“岳飛死后沒多久,韓世忠暗查秦檜通敵證據,高宗終是明白誰忠誰奸,悔恨不已,下令將秦檜夫婦五馬分尸,軍民無不歡喜鼓舞。彼時,臨安有一戶飲食攤販,深恨秦檜夫婦,便搓捏了形如秦檜和王氏的兩個面人,絞在一起放入油鍋里炸,稱“油炸檜”,也叫油炸鬼,而后這種食物流傳開來,人們爭相購食。”
但其實歷史上秦檜是壽終正寢的,為了勸慰王允,張默只得胡亂編造。
“油炸鬼?是何食物?”
張默道,“女兒會做,待回到晉陽,我給您做油炸十常侍,您吃了可莫再愁眉苦臉。”
王允微微笑了笑,寵溺摸了摸她的腦袋,“好,義父等著吃你做的油炸十常侍。”
見他笑了,張默心里松了口氣,雖然王允沒把她當女兒,但因著這張和老爸一樣的臉,她總會情不自禁把他當父親。
隊伍過上黨治所長子縣,一路向北,荒野上人煙漸漸稀少,待過銅鞮縣,幾乎看不到一人。村落不見炊煙、不聞雞鳴,田野荒蕪,雜草叢生,沿途驛站亦皆荒廢,路邊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具具白骨。
并州西臨南匈奴,北臨鮮卑,隨著漢室衰弱,黃巾暴亂,早已歸附的南匈奴趁機反叛,多次與鮮卑部落聯兵,襲掠邊塞,殘殺官吏。
除了異族襲擾,東面還有黑山軍,其首領張燕不久前上書朝廷,得封平難中郎將,做著大漢的官,卻并不妨礙他攻略漢家郡縣,集官賊于一身,可謂世間罕見。
邊民不堪賊寇騷擾,大量逃亡。上月,邊章、韓遂又在隴右起兵,威脅三輔之地,涼州許多流民逃入并州,多數入上黨、太原等郡縣,是以,沿途雖無人煙,郡縣外卻流民聚集。
“父親,這兩年并州頗不安定,也不知晉陽如今是何狀況,不若先南下陳留?”
見此景象,王蓋不禁擔心,若非自家護衛眾多,這許多財物早惹流民聚搶。
王允只知并州近兩年有異族襲擾,卻不知實際情況已是如此,隱有后悔回晉陽的決定,他遙望前路,嘆氣道:“我族中之人盡在晉陽,如今已過涅縣,離祁縣不過兩日路程,先去看看。”
隊伍又走半日,傍晚時分,來到一廢棄驛站。
驛站頗大,分前后兩進,內院是供過路官吏居住,外院招待普通百姓,其內還有馬廄、廚房。王管家領人前后查看一番,發現除大門破損,四面圍墻和內里屋舍尚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