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往東幾十里處,已經進入了太行山脈地界,在這片地勢崎嶇的山林間,散落著無數高聳的林木。
林木下面,灌木和花草肆無忌憚生長著,一朵朵小花爭相開放,吸引著成群的昆蟲嗡嗡嚶嚶,一群覓食的野兔靈活地在草叢中竄來竄去……
突然,野兔們似乎受到了驚嚇,轟的一下竄入草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嚇跑野兔們的,正是踉踉蹌蹌跑進林子的張默。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腳上的鞋掉了一只,身上的衣裙被刮得破破爛爛,腳底不知被扎進去多少刺,每踩一下都是鉆心的疼,可再疼也不如此刻心中的恐懼。
安仁說帶著她是累贅,讓她自己往林子里逃,她知道,他是想為她擋住賊子。
她確實是累贅,礙手礙腳的,所以她聽話下馬,只希望沒了拖累,他能順利脫身,她不知道后面有沒有賊子在追,只是盡自己最大可能地跑,只有她安全了,安仁才會逃。
前方斜坡上,兩男子坐在一棵大樹下,翻動著手上的竹簽,上面的兔子已經烤得金黃,油脂從表皮慢慢滲出,滴在火上,躥出陣陣的烤肉香,把饞蟲都勾了出來。
“大哥,好了沒?我肚子都叫半天了。”白袍少年雙眼緊緊盯著架子上的肉,不斷砸吧著嘴。
“你嘗一下。”男子遞給他一只。
少年也不怕燙,張嘴就在兔腿上咬下一大塊肉,邊吃邊呼氣,“好了好了,可以吃了!”
片刻功夫,大半兔子進了他的肚子。
少年咽下一口肉,抓起兩壺酒,遞給男子一壺,問道:“今后有何打算?難道就一直躲在這山林當野人?”
男子猛灌兩口酒,淡笑,“我殺了那么多人,走到哪里都會被通緝,在這兒生活也不錯,天天有肉吃。”
“你一路從九原逃到雁門,現在來了晉陽,應當不會再有人認出,最近并州張使君正組織軍民抵御胡人,大哥騎射、武藝俱佳,不如去投奔他?只要立下大功,便可將功折罪。”
男子嗤笑:“我在九原殺了多少胡人?結果呢?”
他一邊撥弄柴火,一邊道:“你也知我性子,有仇必報,眼里容不下沙子,若是哪天一不小心,又把刺史給宰了,會連并州都呆不了了。”
少年無奈嘆了一口氣。
突然,男子拿著肉的手一頓,沉聲道:“有人過來了!”
“深山密林,誰會來這里?”少年說著,忽然想到什么,臉色微變,迅速抓起一旁長戟遞給男子,低聲道:“快走,我來應付。”
正說著,卻見遠處林子里慌慌張張跑出來一個小娘子。
男子握著武器的手微松,又坐了下來,執起酒壺繼續喝酒。
張默如無頭蒼蠅一般在林子里亂竄,眼淚迷蒙了雙眼,看不清路,看不清景,只是蒙頭跑,完全沒看到坐在樹下的兩人。
男子神情淡淡,仰頭往嘴里倒酒。
少年遠遠打量著她,“看小娘子穿著,不似窮苦百姓,這是遇上馬賊了?”
他看向男子,“幫不幫?”
“不幫!”男子冷冷道。
知他為何拒絕得這么干脆,少年小聲勸道:“瞧那小丫頭哭得慘兮兮,怪可憐的,要不幫一下?”
男子轉頭看了一眼張默,見她已跑偏了方向,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她未求助,也沒看見賊子,幫什么?”
少年跟著坐下,疑惑道:“她身上明明沾著血跡,應該是剛逃脫,看見咱們怎也不求助,光悶頭跑?就不怕血腥味引來野獸?”
男子靠坐在一塊大石上,懶懶喝著酒,一點也不擔心,自他住在這后,附近大型野獸不是進了他的肚子就是叫他打跑,半個影子都見不到了。
少年一邊啃著骨頭,一邊朝張默跑走的方向張望,憂心忡忡。
忽然,男子慵懶的身子一繃,目光朝林子里望去,一大漢策馬從里面奔出來。
大漢看了眼樹下飲酒的二人,又瞧了瞧地上草木痕跡,朝張默逃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