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繇笑道:“仲達乃是睿智之人,我們二人說話也不必繞彎子。河東王年輕氣盛,頗有銳氣,既然不愿意做階下之囚,那么冒險跋涉萬里,遠走西涼就是他唯一的出路。只是此舉成功的希望著實不大。竊以為,為其切身利益計,其實舉軍歸附劉賢,換得一個爵位,以安享余生,這才是上策。遠走西涼,且不說有的大可能敗亡于半道之上,便是最終安然到了西涼,也必然是元氣大傷,三五年內絕不可能聚集起足夠抵擋漢軍的軍力。而劉賢擊敗劉備,進而進擊西涼需要三五年嗎?雙方實力相差著實太大,恐怕今年之內二劉之爭便會有個結果,到時候劉備的殘部也只能往西邊退,最遲后年劉賢的追兵就將到達西涼,彼時河東王即便再西涼站穩了腳跟,憑借一州之力又如何能與整個中原相抗?是以如今對河東王來說,舉軍歸順劉賢乃是上策,遠走西涼乃是下策。河東王舍上策而取下策,雖是志氣可嘉,卻難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司馬懿沉吟道:“據說是賈公在朝堂之上一力主張,曹休、夏侯尚等大將附和贊同,河東王這才最終下定決定遠走西涼的。以賈公之智,不該看不到這一點才是。”
鐘繇笑了一下,道:“他豈會看不到?只不過他屢次密謀行刺劉賢,又獻策掘開黃河,使劉賢遭遇了北伐以來最大的一場敗仗,荼毒生靈無數,更慫恿先帝連結匈奴、鮮卑,給劉賢造成了極大的麻煩。據說劉賢早就私下里說過,將來若是生擒賈詡,必要將之押倒黃河決口處斬首,以祭奠死去的軍民。賈詡一向惜命,深懂保身之道,他豈敢留在河東,等著被漢軍抓獲?”
司馬懿微微點了點頭,道:“鐘公今日對我說的話,實在是開誠布公。那么我也不瞞鐘公了,我司馬家的祖宗墳塋皆在河東,我也不愿意遠走西域。只是河東王決意不降附劉賢,我等身為曹魏之臣,如何能夠自行歸附,那豈不成了叛逆?此非忠義之行也。劉賢此人不像古之明君,會三請四請的征辟在野賢才,反而對我等士族多不待見。如今他席卷天下之勢已成,想要故作清高地在家養望,等著他來征召,從而一舉得就高位是不可能的。若有出仕之念,最好還是直接歸附為好。然而貳臣本就難做,倘若再背負著不忠不義之名,只怕仕途將會更加艱難。河東朝會之時,蔣濟、賈逵、陳群等皆不出聲,只有劉子揚為我等士族考慮,可惜卻是勢單力薄,人微言輕啊。如今西撤之議已定,我們已經是回天乏術了。唯有在西撤的基礎之上設法擺脫才行。”
鐘繇點頭道:“仲達看的明白!那么你可有定計?”
司馬懿沉默許久,道:“爭取留守河東之任務,等到勢窮力孤之時,再順勢降附劉賢,當可擺脫不忠之名。”
鐘繇道:“然則河東僅只區區一郡之地,留守重臣能有幾個?”
司馬懿道:“河內可留一人,箕關可留一人,中條山那里可留一人,安邑城中再留一人主持大局。如此一來便至少能有四個主要職位。倘若還有重臣不愿西去的,那便唯有……,告病在家了。”
鐘繇聞言,目光一閃,拊掌道:“仲達果然是智者!唉,當年魏武帝何等英武,仗劍橫行天下,昂然有掃清寰宇之勢,因此四方英雄歸之,如水之就下,其勢沛然莫敵。想不到那劉賢一朝崛起于荊南,居然能逆勢而起,武帝在時,猶不能壓制住他。武帝亡故之后,更是莫可抵擋。北伐不過三年,竟然已經將魏國打的幾近消亡。此非天命乎?”
司馬懿道:“天道深遠難測,我等只能保持敬畏之心,以盡人事而已。說起來魏武帝之時,我等世家其實也在蟄伏。恐怕今后在劉賢治下,我等要更加嚴于律己,不但言行不能出格,如以前那樣蓄養私兵、隱藏田地人口的手段更是要完全杜絕。熬吧,再烈的太陽也有下山的一天。而世人先修身再齊家,最后才是建功立業,經世濟民的**次序卻是不會變的。無論是誰有了錢、有了權,都會朝著把自己的家族建立成為一個傳承不絕的大世家而努力。不管劉賢再如何打壓,世家大族終究是滅不掉的。等到他駕崩的那一天,我等士族便有出頭之日了。”
鐘繇笑道:“仲達看的長遠,劉賢雖然春秋鼎盛,但后宮之中酒色迷人,我就不相信他再天下安定之后還能把持得住享樂之心?即便他能夠嚴格自律,但一國之君,每天要處理的公務何等繁雜?許多公務又不能拖,故此他一旦有小病便只能帶病理事,大大損傷身體。古之帝王即便精力再充沛也少有活過七十的。換言之,我們等個三四十年也就是了。那個時候,老夫自然是已經不在了,但仲達若是善于保養的話,卻是有可能活著看到的。仲達啊,我等世家大族的未來可就看你的了。今后在劉賢麾下,盡心盡責地做事,潛龍在淵,以待天時吧。”
司馬懿微微點了點頭,面色卻是沉肅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