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樹葉分明是在風里搖動,卻沒有一點聲響。樹底下的大石頭上,坐了一個人,一條狗。人靠著樹,狗靠著人,很孤單的樣子。
車向前知道那人是楊紅,就披上衣服,輕輕開了門,朝樹下走去。狗動了動耳朵,沒有吠。
人動了動身子,挪出半塊石頭,他就坐了。“夜色這么好,是十五了嗎?”他問。她不說話,卻把身子靠了過來。三個影子就團成了一個。
便都低頭去看溪水。溪水很黑,也很亮。黑處靜如濃墨,亮處有千點碎銀于濃墨汁之上顫顫不止。偶爾聽見撲通一聲,像是碎石墜入深潭,原來是魚在翻動尾巴。
“我爸爸到鎖陽中學念書,暑假回來,天天在這條溪里游泳。金家姑娘坐在這塊石頭上,一半看書,一半看人。”
“這位二奶奶是我爺爺為我爸指腹為婚的女人。可是我爸爸娶了金家姑娘,二奶奶不肯嫁別人,
“爺爺就把我爸爸的那份家產給了她。讓她在我們家過日子到老。后來,就是二奶奶為我爺爺奶奶養老送終的。”
“哦……”
“二奶奶識字不多,卻是個人精。我媽媽是個二人轉演員。她瞧不起。那年我爸爸回來祭祖,她死活也不出屋子見我媽媽面。”
車向前摸摸身子下的石頭,石頭身上似乎有無數紋理皺折,每一條皺折里,大約都隱藏了一個故事。月不變,水不變,石頭也不變。變的只是人。
“向前,知道我為什么要帶你上這兒來嗎?”楊紅回頭問他。
“你讓我看見了農村。看到了他們無憂無慮、恬淡的生活,我的心情也放松了……”車向前感悟到。
“我真擔心,你一下子得到這么多錢,該是承擔了多么大的壓力啊,三個月的期限,要靠這筆改變自己的命運,你一定很焦慮吧?我真為你的身體健康著急……”楊紅憂慮起來。
“楊紅,你放心。無論老天爺給我多大的驚喜,我都能承受的。嗯,看看這條溪水、這個屋子,這片山,甚至這條狗。我的壓力一下子都沒有了。”
“真的?”楊紅聽了,喜出望外。
“楊紅,你不是說,你有個叔叔,是歷史學家么?他也住這里么?”
“不。他住古陵村。”
“離這里遠么?我想拜訪他……”車向前想了想,說道。
“好好好。”楊紅不知道怎么就高興起來,“我叔叔名義上是古陵管理所的所長。其實,他真正感興趣的是清前后金史。明天我帶你翻山過去……知道嗎?山那邊就是古陵村。”
“呃,清家的古陵就在附近?”
“是啊,小時候,我天天跑去古陵寫生,二奶奶直罵我膽子大呢!”
夜風生涼,楊紅聳了聳肩膀,打了個冷顫。車向前就把夾克脫了,披在她身上。她就裹在了他的體溫里,聞著他衣領上的汗垢味,慵懶地打了個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