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陸喻低著頭時微微一笑。
人生難得是莽撞啊,更難得的是為你莽撞的人。
“那你還挺聰明。”陸喻嘀咕道:“你好陰險啊。”
“這叫陰險?”程纓板直了臉。
“叫的。”
“...”程纓咧了咧嘴:“走吧,陪我去買東西。”
永遠不要指望與傻子講道理,程纓揉了揉太陽穴。
陸喻看著程纓在美妝店里挑挑揀揀,手腕上似乎還能感受到女孩的體溫,寒冷,但卻是人群里唯一的溫度。
他懶洋洋的坐在旋轉座椅上,晃著腿。
女孩的身影淹沒在美妝鏡的反光里,熠熠生輝。
...
“買完了?”陸喻看著女孩提著的大包小包。
“你在人家店里吃東西?”女孩答非所問。
“你逛了一個小時。”陸喻將包裝袋扔進垃圾桶里:“我這不在外面站著呢嗎?”
商場里人很多,盡管此時已是華燈初上,這里萃取著這座城市新鮮的血液,人造瀑布從頂樓垂直而下,陸喻和程纓坐著直達電梯慢悠悠的往上。
“我幫你提吧。”陸喻看著程纓有些被帶子勒紅的手指說道。
“沒..”程纓停頓了一下,說道:“好吧。”
陸喻很自然的接過程纓手里的袋子。
一切都那么習以為常,一切都那么熟練,雖然見面時間不長,但陸喻總有一種與這個家伙相處過很久的感覺。
麻小店里的冷氣奔涌著,今天運氣還不錯,這里不用排隊,陸喻挑了個雙人桌坐下,熟練的掃碼點單。
“別點太多。”程纓想到白天陸喻的壯舉:“晚上吃太多我考試真的就沒法考了。”
“小龍蝦,”陸喻笑道:“蛋白質,不長肉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長不長肉。
世俗里的描寫總是人間煙火,人和人在餐廳中就像一個個小小的聚落,陸喻抬頭看著面前的女孩,拿著濕紙巾擦拭著手指每一個角落,頭頂聚光燈的白光讓她顯得更白了,精致的面頰在人群之中顯得十分耀眼。
“點完了。”陸喻點下支付頁面:“忘了點蛋炒飯。”
“你還真是到哪里都點蛋炒飯。”程纓遞給他一張濕巾:“以后開個蛋炒飯攤子算了。”
“吃習慣了而已。”陸喻眼神有些恍惚。
是吃習慣了。
陸喻小時候家里很窮,有一個當民政局公務員的母親,還有個公司一直不開張的父親。那時候陸喻父親被擠兌辭職,剛下崗的他開了家安全評價公司,可現實往往少了些美滿,更多的是支離破碎,父親的辭職是個貿然的決定,母親拿著所有工資墊付著父親的生意,可公司開了三年一分錢沒掙,反而耗光了所有的積蓄。當時陸喻的爺爺還要求父親每個月工資要上交一半,陸喻的母親不得不一邊拿著錢養活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孩,還要將一半工資打給自己的公公,那時候家里總是很冷,冬天甚至把溫度計都凍炸了,他們像逃難一樣搬來搬去,最后被爺爺再趕出去,陸喻恨很多人,就像忘不了叔叔擠兌的目光和爺爺驅趕他們的樣子,更忘不了在父親公司終于成功時他們吸血鬼一樣的身影。
但那時候也有美好的事情,就像噩夢里往往也有真情流露。那時被認為不成器的父親偶爾會帶陸喻去吃小平房的烤肉攤,然后點上一份蛋炒飯,那個永遠樂觀的胖子總是很開心的看著陸喻大口吃,然后拍拍他的腦袋,自己則吃很便宜的麻食,家里雖然窮,但他從來不曾虧待陸喻,就算自己舍不得買煙,也會給陸喻買幼兒園門口一塊五一根的小鏡糕。那段日子蛋炒飯就成了美好的代言詞,能吃蛋炒飯對于那時的陸喻是一種奢侈,這種奢侈在平淡凄苦的生活里就像蜜糖,盡管后來胖子突然變得很有錢,帶著當年穿著劣質綠色眼睛奧特曼衣服的小男孩去了無數家飯店,吃遍了山珍海味,也沒能找到那家蛋炒飯的味道了,那里早就拆遷了。
陸喻恨很多人,恨他們在貧苦時的剝削,恨那要上交的一半工資,恨那喪家犬一般的生活,恨他們吸血鬼的嘴臉。
但蛋炒飯,不僅僅是蛋炒飯,那是胖子和他的美好,是母親的辛苦操勞,是他們一家在歲月里顛簸的苦中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