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稿件堆在鏡前,上面是不知何年何月的新聞,也有抒情的散文記錄著往昔人的心事。
她用力的控制著面部,盡力的讓自己每一個小小的微表情都達到考試的標準,她的臉上就像覆蓋了一張假面,這假面栩栩如生。
她真的很適合演繹,無論是哪張面孔,駕馭起來都得心應手。
外面的風和雨發出哀嚎,就像世界在怒吼,或許會有小女孩躲在陰暗的角落啜泣,可是所有人都聽不到,只要她明天早上起來仍興高采烈的去上學,對于大人來說就足夠了,生活就是這樣,只要你表現的很正常,那你的痛苦對所有人來說就是微不足道。
大家都喜歡看笑容,大家都樂意看笑容,大家都愛把笑容縫在臉上。
她沒由來的想到那個黑衣服的男人,他在這個世界特立獨行,就像心理不成熟的小孩一直試探著世界對于成年人的底線,并興致勃勃的與世俗交手。
或許只有在晚上他叼著煙一臉茫然的時候才能看到他眼里的孤獨,那是一個很奇怪的表情,程纓曾在晚風起時看到過,那是很明艷的哀傷,但不知道為什么而哀傷。
他好像什么都有,家世,口碑,才華,但那個表情讓他看起來一無所有,就像在海邊的衰小孩,僅有的破爛的木桶里裝著幾個屬于他的貝殼。
那樣的人也會發愁嗎?
程纓整理著心情,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低聲背誦著稿件,目光專注,笑容動人,但她的聲音很低沉,就像在給什么人念悼詞。
...
陸喻站在天臺上,晚風獵獵,每一個城市都應該有自己的晚風,去追隨著天上的星和月,去撫摸著地上的人和他們滾燙卻平淡的心。
尼古丁讓人微醺,盡管陸喻抽了很久的煙,但他偶爾還是會醉煙,這是他刻意給自己打造的溫床,在僅有的那么一小會時間里,去瞇著眼睛躲避世界。
細雨燃燒著城市,陸喻沒由來的這么想,雨點落下的聲音就像木炭在火焰里發出脆響,下雨是一場水的自殺與重生,它們從云端高高跳下,義無反顧的撞向鋼鐵或者水泥,在身體爆開的一剎那獲得了新生,和很多同類的尸體匯聚在一起,變成新的水流,融合的過程就像雨點本身在追求大同,所謂的大同就是和其他雨點一樣,你不能太冷,會變成堅冰碎在地面上,你也不能太熱,會變成水蒸氣隨風飄蕩。
你不能變成異類,異類不會有鮮花和認同,你會孤獨的飄蕩或者碎裂,你不會得到世界認同的新生。
陸喻沒辦法看穿煙雨,對面高樓的燈火看起來就像飄蕩在海面上的幽靈燈塔,大霧四起時所有人都淹在霧里,連抬手數星星都做不到。
“下雨了你還不回去?”屋內傳來張子松的聲音。
“回不去了。”陸喻答非所問:“雨太大了,淹死了好多魚。”
“你有病。”
“誰沒病?”他吐了個煙圈。
“我沒病。”
“沒病會想出拍床照哄家長?”
“掩飾,這叫掩飾。”張子松拖長了音調:“人的智慧。”
“好一個掩飾。”陸喻嘆道:“活在世界上沒點演員功底還真活不下去。”
“你確實有病。”張子松嘖嘖道:“我看你像最大的那個演員。”
“演員嗎?”陸喻喃喃道:“或許吧。”
我們把心事藏在大霧里,當陽光照開前路的時候,會看到一顆掙扎而糾結的心。
陸喻走回了屋子,屋里的霧比屋外更濃。
“你們抽煙不開窗戶?”陸喻罵道:“操。”
“二手煙而已。”張子松擺了擺手:“都是自己人,吸點沒啥,開窗戶抽煙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不然別人會覺得自己吸了二手煙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