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者,正旦也,懷溫良莊謹之節,唱念做打,樣樣精通。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又是一年深秋,秋風瑟瑟,靜夜凄凄,殘月孤星,黯然傷神。
我坐在戲臺下,沉浸在《牡丹亭》的傳奇故事中,仿佛自己就是杜麗娘,在游園的過程中期待著柳生的來到。
故人寥寥,如何不來?
“丫頭,每次這戲就你一人看,我們整個劇院,就靠你撐場子嘍。”安如故唱完戲后,走下戲臺,對我嘿嘿一笑,可他的笑聲中充斥著凄苦與悲涼。
安如故是這家劇院的院長,自打我有記憶時,他便經營著這家劇院。近年來劇院的生意不景氣,即便華夏區政府全力支持傳統文化的復興,每年向劇院投入大量資金,可仍舊無法滿足劇院經營的費用。許多演員都選擇離開,但他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崗位,每天六點準時打開劇院大門。
“丫頭,我們的劇院下周就關門了,你要看什么,我們再為你唱一曲,算是送你一份分別的禮物。”
“為什么?”我一把握住安如故的手,“如果劇院關門了,你們該怎么辦,還有,我去哪里找你們?”
安如故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莉莉,每次見你聽我們演唱《游園驚夢》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如我們再送你一曲?”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惟有淚千行…
《游園驚夢》是我最喜愛的章節,它講述了杜麗娘與柳生初見的故事。杜麗娘在夢中游園,只見園中鶯歌燕舞、鳥語花香。杜麗娘與柳生邂逅,縫綣纏綿。可黃梁一夢終需醒,杜麗娘思念成疾,最后抑郁而終。
演出開始了,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演員們的表演。
戲曲中,杜麗娘身著一襲青衣,垂斂著水袖緩緩走上牡丹亭。她一轉身,衣袂飄飄,恍若畫中仙子落入凡塵,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接著,柳生出場了,他身著一襲白衣,好似古代書生,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柳生拿著柳枝,追隨著杜麗娘的倩影,問道:
“小生那一處不尋訪小姐來,卻在這里。恰好花園內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通史書,可以作詩賞柳乎?”
麗娘一笑,沒有回答,她轉過身,低下頭嗅著姹紫嫣紅的牡丹花,雙眼秋水盈盈,若有所思。
柳生走上前去,輕輕拉起杜麗娘的手,牽著她走過芍藥欄前,倚在湖山石邊,說道:
“姐姐莫慌,小生此番前來,則為你如花美著、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二人相互依偎著,賞云霞煙景、賞花蝶紛飛,聽雨打翠葉、聽鶯聲婉轉……
曲終,杜麗娘驚醒,得知方才大夢一場,便神情恍惚難以入眠。
西窗染白,寒月紛紛。
很快,戲曲結束了,可我久久地佇立在原地,不愿離去。
杜麗娘的飾演者叫張漓,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據說她年輕時經商發了財,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進軍戲曲行業,還賠光了所有積蓄。
張漓走下臺,坐在我身旁,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對我說:
“小杜啊,你也知道,戲曲已經被時代拋棄。我曾經與你一樣,是一名戲曲愛好者。當初我奮不顧身走上戲臺,誓要將戲曲傳承下去,發揚光大。可情況你也清楚,我們的演出基本上無人問津,我捐出了自己全部的財產,卻無濟于事。我放棄了。”說罷,張漓的眼角落下一顆淚珠。
“小杜,聽姐一句勸,千萬不要像我一樣走上學戲的道路。你還年輕,有更好的出路,你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張漓起身,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我不會放棄戲曲的。如果我不作為,那么戲曲真的就絕跡了。戲曲是我熱愛的事物,《牡丹亭》更是,哪怕傾其所有,我也要將它傳承下去,”我雙手握拳,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漓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會追隨自己心中的方向。”
張漓用復雜的目光打量著我,她沉思著,我清晰地看見她涂滿胭脂的臉上綻放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幾分鐘后,她張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