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長長嘆息一聲。
包括蜉蝣七十一在內,李不琢極少見到蜉蝣表現出喜怒哀樂,眼前的蜉蝣七十二,卻滿面愁容。
“我與它們不同。”
蜉蝣仿佛看懂了李不琢的疑惑,自顧自道:“我族朝生夕死,它們卻不知悲哀為何物。你呢,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歸墟中有一條大鯨名為甘離,以東海盈滿為朝,以東海枯竭為夕,以此觀之,你們人族也是朝生夕死而已。”
李不琢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知道池中老鱉能活千歲,那又與我何干。”
蜉蝣緊緊盯著李不琢,沉默不語。
良久,它才說:“不錯,不錯,其實剛才見到落日,我終于想明白我要在碑上寫下什么。我要寫的是超脫生死的法門,但生死如何超脫?興許天道眼中,甘離亦不過朝生夕死的一條魚罷了。”
說罷,梨山的陰影蔓延至最后一道觀碑亭,它身上羽蛻萎縮下去。
與其他蜉蝣不同,它的靈形散為點點熒光,落進光滑的無字碑碑面,沒入磚石瓦縫,飄散在夜色下的竹林中。
羽蛻飄落在旁,李不琢撿起,輕輕放在石碑下,離開觀碑亭。
至此,七十二碑盡破。
………………
圣院居高臨下,胡老坐在窗前,手捧茶壺,遠遠望向北丘,感慨道:“這一年的考生真是了不得啊,昨日陳閬真過四十五碑,我以為他就是解元,今早卻發覺有人引動一縷紫氣,原來是有人在壺天里打通了周身氣脈。這壺天又不是現世,太陰太陽二氣哪是隨便能動的,真不讓人省心。”
他轉頭看向孫青臣:“我聽說祭酒大典里,你為保下李不琢,還跟楊煉拍了桌子?這桌子拍得,價值千金吶。”
“楊煉偶然看到李不琢,打壓他只是順手為之,并沒把區區一個童子煉氣士放在眼里。若非如此,那天他豈會善罷甘休?”孫青臣呵呵一笑,“不過我也沒想到,李不琢竟然能過七十二碑,如此天分悟性,日后可作人族中堅啊。”
胡老點頭道:“若不出意外,想必他就是今年府試的解元了。不過你說他能上幾重山門?那守門的幾個大妖,都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我倒想看看,他是怎么吃虧的。”
…………
梨山。
鐵青色石壁光滑如削,猶如城墻般極具壓迫感,橫亙眾人眼前。
這石壁高數十丈,半空中棧橋縱橫,人站在壁下,仰頭只見微茫云霧掩映間,是茫茫無盡的奇異文字,不下千萬。
梨山的第一道石壁,便如此龐大,也難怪有數百破壁人自禁于梨山,終老亦無法勘破。
在這龐然石壁正中,是一道寬僅兩丈的、藤蔓虬結老舊山門,山門后,便是一條通向山上的、長滿苔痕的石階山道。
然而,對于這條在煉氣士眼中近乎于通天道途的山道,此刻正參悟石壁的府試考生與破壁人卻都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