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山當了掃地沙彌,當了知客僧,三年后才得入山門,修持佛法。
二十歲出山,三年游歷瞻州,各地舉行的盂蘭法會中,他一旦參加,便所向披靡。
與他辯論佛法者,有人被破去禪心,有人當場吐血。
名傳瞻州時,他便啟程回去懸空山。
作為這一輩最杰出的弟子,他將受圣尊傳燈。
心有菩提,明燈一盞,懸空山所謂“傳燈”,即是傳授能明心見性,即身成佛之法。
在懸空山修行已有十年,他還未見過圣尊一面。
回山途中,他在懸空山腳樹林中遇到一人正把地上枯葉攏作一堆焚燒,攔住他,指著剛燒盡的枯葉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名傳瞻州,他見過太多為求名而出各種古怪刁鉆的問題與他辯論的僧人,信口便道:“火去,寒灰死。”
那人搖頭道:“落葉化灰,卻成樹肥,你知死卻不知生。”
又走過來,指尖一戳他胸口:“你心有佛根,也有魔種。”
佛法辯論不只是口頭功夫,佘吳游歷瞻州,有辯論不過的人,拿金剛杵要給他當頭棒喝的也不少見,他從未被人近身,此時,卻眼睜睜看著這一指戳來,動彈不得。
那人戳中佘吳胸口,轉身離去。
霎時間,他卻想起了自己身為白獾的前世。
他真靈消散之際,也是這人助他托生人身。
此人便是圣尊。
回山后,眾人皆知佘吳受圣尊傳燈,是懸空山當代大弟子。
在藏經閣讀經二十年,同輩之中,他的佛法已無出其右。
懸空山圣尊殿前,有一盞照世青燈,此燈是懸空山支柱之一,可照見本心。
前任掌燈人隱退,他便成了新任掌燈人。
二十年間,他尋到懸空山腳的那處水泉,前世居住的洞穴仍在,又住了一窩子白獾,每日晨昏他都下山來到洞邊為一眾白獾講經,成為掌燈人后,寸步不離青燈,也冷落了山下的一窩子白獾。
懸空山上典籍已經讀遍,他掌燈之際,日夜思考,修行多年,仍如當年那般,迷惘越深,數十年,修行沒有寸進。
“前世五百年道行,今生百年修持,難道就在這守一輩子燈?”
他時常自問。
“此燈能照見本心?若真能讓我明心見性,得大解脫,放在這里空燒著,也太可惜。”
腦子里的念頭一冒出來就止不住,一日他想:“若我能得大解脫,便普度眾生。殺千人萬人,能救眾生,豈不是大善。”
他拿起青燈,未得見本心,卻發現自己已一心成魔。
緊接著懸空山墜,山下百姓死傷上萬,那窩白獾也無一幸存。
它的罪業,千萬年亦無法消除。
梨山石壁下。
奢吳六對眼睛掃視著自身,當年被稱為“身具佛骨”的懸空山掌燈人的肉身已猙獰如斯。
“業火燔身第一相,狀如惡鬼,至三十三相,業火盡去,蕩滌罪業,成業火忿怒尊……”
“三百年,第八相……何時能再入懸空山,得見圣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