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毓道:“盜跖、莊蹻穴室樞戶,博飲宿娼,劫富濟貧,鋤強扶弱,從卒九千人,其徒誦義無窮,世謂之盜俠。又如何評議?”
晁衡道:“豪滑之輩,立氣勢,作威福,顯其名,結私交,聚徒屬,以立強于世者,聚亡命之徒而蔑州縣。”
“那鄉曲豪客,閭巷俠少呢?”
晁榘道:“汝不見豪客,武斷鄉曲,任俠行權,活賊匿奸,肆意陳欲,立于私勇,逆犯官禁。汝不見閭巷俠少,重氣輕命,睚眥殺人,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鑄幣,借交報仇,篡逐幽隱,不避法令,走死地如騖者。”
虞氏者,梁之富民也,家既充盛,錢金無量,財貨無貲,登高樓,臨大路,設樂陳酒,擊博樓上,俠客相隨而行,樓上博者大笑,鳶飛,適墜其腐鼠而中之,俠客曰:虞氏福樂之日久矣,常有輕易人之志,乃辱我以腐鼠,率徒屬而滅其家。
晁榘渴了口茶,又道:“戰國合縱連衡,力政爭彊,繇是列國公子,魏有信陵,趙有平原,齊有孟嘗,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勢,競為游俠,雞鳴狗吠,無不賓禮,而談者以四豪而稱首。更有家斗之私劍,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怨言過于耳,必隨之以劍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錚錚之士子,與之勢不兩存。君上執迷不悟,皆私劍之亂而。士子可以罪過誣者,以公法而誅之;其不可被以罪過者,以私劍而殺之。是明法知術而逆主上者,不僇于吏誅,必死于私劍矣。若無私劍之俠,寰宇宴清。”
“大兄竟是如此評價?”
“不錯,眾俠乃邦國之蠹蟲,良民之螟螣,善政之蟊賊。”
“我有異議。”
“愿聞高論。”王毓道:“古有豫讓、魯仲連、專諸、聶政、田光、荊軻、田橫,命酬知己,立節參明,執操不侵,高節殉道,氣貫長虹,后人追思,無不慨然長嘆。閭巷之俠,修行砥名,聲施于天下,莫不稱賢,是為難耳,然儒墨皆排擯不載。今有還有代郡的白氏,霍山郭公仲,上黨郡鹵公孺,陜縣韓孺,濟南郡瞯氏,睢陽韓無辟,陽翟的薛況,淮陽周庸,徐州田仲,矩定澤田君孺,廣陵郡兒長卿,吳郡劇孟(雒陽人),江淮王孟(符離人),雖為俠而逡逡有退讓君子之風。
“儒俠,古有子路伉直勇武,仁政愛民。冉求勇率士卒,兵略退齊。今有定陶范天縱,魯地儒俠也。自秦朝亂世,所藏活豪士以百數,救急黎民不可勝言。然終不伐其能,歆其德,諸所嘗施,唯恐見之。急人所難,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家無余財,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過軥牛。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自關以東,莫不延頸愿交焉。
“秦王徙六郡富豪于長安,翟遺風家貧,卻因威望著于地方,亦在遷徙之列諸公送者出千余萬錢。翟遺風,剿賊除惡,急公好義,折節為儉,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受其恩者,固不可勝數。關中諸公聞之,益附焉。時稱關中大俠
“名不虛立,士不虛附。諸俠狀貌不及中人,言語不足采者。然天下無賢與不肖,知與不知,皆慕其聲,言俠者皆引以為名。當世游俠雖犯律令,然私義廉潔退讓,稱贊者眾。至如朋黨宗強比周,設財役貧,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俠亦丑之。世俗不解其意,而以暴戾之民為同類。
“君不聞鄉曲之俠,知宗法,守道義,勇于任事,不畏豪強,權行州里,力折公卿!君不聞閭巷之俠,已諾必誠,輕財好施,使氣重交,救人于厄困,振人不贍!君不聞布衣之俠,修行砥名,千里誦義,鋤強扶弱,不矜其能,不伐其德!此三俠,溫良泛愛,賑窮周計,可謂游俠矣。
“古有腹?殺子,孟勝殉城。今有齊王得泰山五俠而平膠萊,秦王結五劍而定三秦,皇甫規交蕭天放而治豫兗,鎮南王得吳郡八家而倭寇平,燕王得冀州豪杰而燕趙安,淮南王得名俠而江淮揚,鎮南王得商俠而江東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