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臘月十七,諸事皆宜,大吉。
景颯祠堂祭祖,算是認祖歸宗了,平昭侯景懷山親自把她的名字寫進族譜里,自這一刻起,她侯府千金的身份也算名正言順了。
眼瞧著景颯上完香,叩跪完成禮儀,景緦染著寇丹的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里,溫柔似水的雙眸中浮起一絲陰鷙,景颯這個名字在平昭侯府幾乎被忘光了,祖母年紀大了,這幾年記性越發差了,鄧氏離世多年,景翊從小沒有母親庇護,是個自立的,一直在軍中任職,平時宿在軍營中,日常休沐才回府,王氏娘家勢力不小,難得王氏性子柔順,與大伯父育有兒子也算恩愛,縱觀景府上下,心念著還想接景颯回府的,不過三兩人而已,大概不止景緦一個人想過,或許,景颯不歸平昭侯府好像沒太大區別,可是,于景緦而言呢,她由平昭侯府的嫡長女變為嫡次女了,這差別,可就大了。
想到那侯府嫡女的婚約,本該屬于她的一切,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父親答應過她,待儲君冊封,便會讓平昭侯重提婚約,若景颯不回來,她便是候府唯一的嫡女,雖說由她來完成婚約有些牽強,但也算合乎情理,可現在都因為景颯歸來把她的一切都毀了,叫她如何甘心。
景緦知道自己沉不住氣,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滾油中,渾身每一片肌膚都是灼燒的疼痛,母親從“相國寺”回到府里,得知她做的事后就扇了她一個耳光,母親第一次打了她,從小,母親對她的用心甚至超過了兩個哥哥,她知道,母親覺得她的路會比兩個哥哥走得更高更遠,她自認沒讓母親失望,京中貴女,她自信不輸皇室公主,能與丞相千金萬琦比肩。
這一次,母親絲毫沒留情面,狠狠地訓斥了她:你做事能不能長點腦子,要對付一個閨閣女子,需要直接下殺手嗎?她到京都不過半個月,你就不能再看看,遲些再動手嗎?就是要動手,你也不能讓你的貼身婢女出面呀,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幕后之人就是你嗎?現在桃香失蹤了,你就沒想過,她會落在什么人手里,會招認些什么?發現事情沒做成,就應該當機立斷滅了桃香的口,心慈手軟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
景緦知道,是她做事不周全,是她讓桃香出面請黑道上混的痞子,可做這種事也會讓信得過的人出面不是嗎?桃香從小跟著她,一定不會出賣她,她怎么知道,那幫人會失手?那晚景颯把痞子頭子綁進府里逼供,她就知道事情要遭,才連夜送走了桃香,是她一念之仁留了桃香一命,她怎么知道,長在府外的女兒,功夫會有那么好,兄長沒有敵過她三招,武將大伯也不是她的對手,她記得那日清晨,景颯朝她看來警告又挑釁的眼神。
其實,齊氏如此生氣,景颯到是在意料之中,阿福回幽州洛城“逍遙閣”總舵時,已經將齊氏的底細報給了景颯。
齊氏閨名齊美竹,出身江湖,是“海沙派”幫主石濟的遠房表妹,與石濟青梅竹馬,當時“海沙派”的幫主是石濟的父親,景懷義早年出門途經“海沙派”地界與之相識,齊氏向往貴門浮華,便隨景懷義到了景府,嫁給了他,多年以后,石濟繼承“海沙派”,成為幫主,齊氏又與之恢復往來,有沒有私情不清楚,可石濟中風大概與二當家李海脫不了干系,有沒有齊氏的手筆也有待查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成渭的漕運,齊氏從中牽線,景懷義出重金打點關系,他們夫妻自然是分一杯羹的,不想被景颯截了胡,阿福對李海、李仁叔侄下個緘口令,他們不敢泄露景颯的身份,他們叔侄也只能說他們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齊氏能不氣嗎?偏偏景緦還要去觸她的霉頭,挨個巴掌,得一頓數落,那都是輕的。
前來觀禮的人只有宗親長輩。
鄧國公府是鄧周親自上門,他交給景颯一個錦盒,說是鄧國公給她的。
景颯收下錦盒,禮儀已畢,也沒她什么事,她朝鄧周使個眼色,低聲道:“走,去我的院子,我也有東西給你。”
鄧周滿眼期待,跟著景颯去了“松苑”。
鄧周環顧四周,“姑,你這院子忒小氣了些吧。”
“反正,我也沒打算長住。”
鄧周不解地看著她。
今日與景颯初入候府的那日不同,那日,她是前來認親的孤女,雖然進府前做過無數的心理建設,但對結果仍是難以預料,今日,景颯的名字已入景家族譜,這對她的意義終是不同的吧,她此行到候府的目的只在此,僅于此,結果尚算滿意,她身上輕松閑適的氣息漸濃。
“難道還真在這侯府做閨閣小姐,我是江湖人,小小侯府怎能困得住我?!”
“姑姑沒打算嫁人?你也不小了吧。”
“臭小子!”景颯敲他的額頭。
今日景颯是一身標準的京都貴女打扮,襦裙羅紗層層疊疊,滿頭珠釵妝容精致,她走到一邊,退去沉重的外袍。
一旁的珍珠上前,接過她的外袍,遞一根竹杖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