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越來越多的尸體,體溫比之前發現的高些,僵化程度更低,有些甚至暫時還沒死透。所以這意味著王秀主力真的近在咫尺。
生前或許是山賊,但在這天寒地凍、老天爺成為統一敵人的現在,他們死后也就像是常人,介于尸體越來越多又都不見血,讓人想起了“路有凍死骨”,隊伍中出現了一些同情的聲音和氣氛。
這種情況對于就快決戰的當下很不好,所以哪怕從人性無可厚非,且趙誠已經放棄了軍事指揮權,面對這局勢卻也忍不住了,以政委的身份跳出來,首先就把帶頭“望風感嘆”的白沉香批評了一頓。
人不能沒有目標,不能沒有立場和綱領,趙誠現在說的話就是綱領。
決戰近在咫尺,趙誠吩咐暫時停止了前進,在雪風中盡量聲嘶力竭的清晰表達,“不要望風感嘆,想子孫父老都生活在安全穩定的環境中,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就是戰爭。”
“誠然同情心誰都有,你愿意留心觀察的話,再猛的那頭野獸身上也有一些讓人感動的點。聽風就是雨,望風就感嘆的特性在平常人身上允許存在。但出陣起我們就已經是戰士,戰士的素養要客觀冷靜,唯一使命是贏得戰爭。”
“如今我們士氣如虹,連番大捷,是強者。強者在特定條件下同情弱者是一個自然現象。然而這是煙霧和幻象,是海市蜃樓。真相是:王秀的殺戮,王秀往日的恃強凌弱,造就了多少人躺入墳包?有些人甚至墳包都沒有。這些一般人都看不到,于是沒有直接的憤怒和壓力。但如果你們相信我,身為縣尉我知道池州有多少冤魂!”
“王秀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殺戮。造就了非常多的人不思進取生產,總想鋌而走險,因為有后路,動不動就搞個大新聞后上山投奔。這些一樁樁一件件,一筆一筆的血案累積在縣衙,甚至不能立案不能處理。每一個池州弱者躺進墳包的時候,意味著一群更弱者無依無靠,眼淚汪汪的在親人墳前指望著昭雪的一天。”
“我們的這只隊伍,就依據民眾的這個意志而誕生。依大宋律,從民政法官立場上看,同一個事件中的不同人可以區別對待。但本現在是戰爭,不是司法訴訟。我們是戰士,使命有別于普通執法者。”
“人是立體的,沒人全壞也沒人全好。但選擇成為叛軍時,這不是隨波逐流,而是同流合污,一定是敵人。作為一個從未失誤過的軍事統帥,我現在負責且真誠的告訴你們:戰爭中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全體立正!
“嗯,本官發言完畢,基本上我也履行了我全部的使命和義務。現在有點扛不住,指揮權全權交給白沉香,戰術目的是不惜代價全殲靈芝山。不接受投降,不能有仁慈。因為投降和仁慈的機會張商英給過了,代價是大宋有一萬多孤兒寡母眼淚汪汪的站在墳前,但墳包里甚至沒有尸體,尸體全在十里亭,沒機會去挖……”
說完,趙誠腦殼一偏就倒了。哪怕抗寒裝備近乎池州最完備,也實在因為身體太弱雞又連日操勞撐不住了。
白沉香和畢世靜不禁面面相視,這下好,他不但不能提供建議和作用,現在還成為了負擔。
無奈下秦明做了保姆,一大一小,左邊抱著趙誠,又邊抱著小虎頭。
基于不能有同情的指導,白沉香也管不了書生了。
決戰在即!
打贏沒有任何懸念,差別只在于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從靈芝山活下來。預估非常悲觀,交戰的損傷應該不會大,此點有把握,但真正的傷害來自于嚴寒。
雖然趙誠沒直接說,但白沉香內心里知道,不是少數,而是大多數人會在這一役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