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回答顧君師的問題,她是魔族又如何,他跟其它人加一塊兒都打不贏她,還不如先保命要緊。
厭惡魔族這件事情,雖然困難,但努力一下陸子吟覺得還是能夠克服的。
若她不是魔族,那么豈不是皆大歡喜
畢竟細細想來,他們之間好像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怨,沒必要將關系非得朝敵我方向趕。
顧君師得佩服陸子吟這粘性,見縫插針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這心理素質把握得準的。
他這話既說明他并不想與她為敵,也微妙地拿起她跟六絳浮生的關系來說情,話不點明,留了一絲余地,想來也是不準確她對六絳浮生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吧。
顧君師一直知道一件事情,就叫世事無常。
她微微仰起臉,帽沿垂于眉眼之間,她側顏如秀峰嶙峋,霧氣氤氳著一層打落的林翳,脖頸潔白豐潤“本以為時間還有很多”
但現在看來,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陸子吟發現每一次見她,她都能給他另一面的悸動,以前他常拿“美人”來形容瞧得上皮相的女子,可他卻不大想拿如此庸俗的詞來形容她。
她一揮袖,鴉色厚凝的氣流將陸子吟卷起便扔進了方方才出現的藍色瑩光之中,他不受控地揮舞著手臂,然后瞪大眼睛,下意識喊出最后一句。
“顧一,你要做什么”
顧君師在他消失之后,才垂下眼,輕輕地撫了一下腹部,她道“大抵是要做一件捅破了天的事吧。”
她抬眸,一瞬,身形便虛化成一道黑霧穿棱如無物,按照魏酈留下的氣息路線轉換來到了迷宮出口處。
魏酈想必又原路返回了。
她盯著下方那一條直達地宮的悠長白石臺階,兩旁是龍紋浮雕的高大石柱,她一步一步穩健朝下走去,幽團的明火映亮足下的方位,卻無法照拂及整個高深頂穹的長天與腳下黑淵。
死寂的空間唯有一人的呼吸、腳步與衣服窸窣拂動的聲響。
顧君師之前的確虛弱到連走路都困難的地步,她受黃胴晶影響,腹中孩子的確不免鬧騰了起來,但后來情況稍微好轉了起來。
一來她足夠強悍,體內的力量也暫時足夠支撐到她取得龍髓,二來腹中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跟他父親都不同尋常的緣故,在肚子里就擁有了能夠跟她溝通的意識。
它雖本能地汲取著她的母體來補充自己,但又會母子連心,害怕自己會傷害到媽媽,便壓制著自己別太貪婪,可這樣一來,它不免受著雙重的難受,顧君師一直在安撫著它,就像一個畫餅的渣男似的,給不了它承諾眼下也做不了什么實質性的幫助,只能靠著花言巧語先哄著它好受些。
她沒給它起名,因為她不確定這個孩子最終有沒有機會誕生到這個世界,她說過她會盡力,但盡力并不代表結果一定會如她所愿。
她雖自信,可也沒有那么狂妄,認為這世上真的就沒有能夠難得倒她的事。
顧君師沉沉地吸了口氣。
她顧不上顧二,也等不了魏酈,按照著“真龍之目”所指引,走完這條傾斜的臺階之后,便到達了白塔城下的地宮。
地宮中濃郁的靈力經過悠長的歲月,不知道滋生跟豢養出多少的靈物,但它們并不友善,至少對于闖入地宮的外來者是抱以獵殺跟驅逐的惡意。
顧君師盯著那黑漆的前方,近處是一個圓形的站臺,冷石灰壁上有著一道接一道挖割出來的條紋,相連又不相同,每一處都有,一直延伸到前方石壁高幽孤寂森寒。
她筆直朝前走著,四周寂靜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暗處漸漸發有沙沙蠢蠢欲動的聲響
地宮之中被萬重陣法禁鎖的深處,冰冷堅硬的鐵鏈無風卻“哐當、哐當”地搖動著,上面纏繞如蠅血色的符紋銘刻著細密的梵字樣,一段距離的下方,那一團不明亮也不微弱的光團內懸浮著一顆珠子,它半邊是黑色半邊是白色。
黑色的那一邊不斷侵襲著白色那一面,而白色也不屈服,它也不斷地抵御著黑色。
黑色那一邊動了動。
有人來了。
白色那邊也動了動。
沒有人可以輕易靠近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