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從天際躍出,萬丈金光瞬間穿透飄渺的晨霧,慢慢掀開夜幕的遮蔽。巍峨的城墻與肅穆的皇宮,在披上了一層金色外衣后,更顯渾厚與莊重。
煤山的歪脖子松樹下,朱由校撩起長袍,一屁股坐在滿是露水的草坪上,迎著朝陽,瞇著眼睛眺望東方。
雖然陽光如此刺眼,他卻分明看見,厚厚陰云籠罩下的遼東大地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那怕用盡全力伸枝展葉,也不能將陰云撕開一條縫隙,連星光都透不下來…
七年前,那個逆賊在薩爾滸,狠狠捅了大明一刀,朝局就此急轉直下。如今那老不死的早已成了心腹大患,在被袁崇煥重炮擊傷后,居然還活蹦亂跳的到處攻城略地。想到此處,朱由校揪緊了手邊的一叢亂草…
“皇上,朝露濕重久坐無益,老奴請皇上移駕宮內,保重龍體要緊。”朱由校身后,一個鬢發星白的老太監,畢恭畢敬地躬身說道。彎腰的角度之大,讓人很擔心萬一不留神,這太監的老腰會‘嘎嘣’一聲斷掉。
“魏忠賢,朕記得你任東廠廠督也沒幾年,什么時候也學會這般拿腔捏調了?你覺得朕還沒聽夠是不是?”朱由校頭也不回沉著臉道。
魏忠賢急忙跪倒在地,口中連呼:“老奴不敢,還請皇上贖罪。老…”
話沒說完,就見朱由校揮揮手道:“算了,進了朝廷這大染坊里,朕就沒見過不變色的。朕今天心里煩,不想聽這些空乏的話。”
魏忠賢不敢起身,低著頭道:“皇上,老奴不察圣聽不明圣意,理當被斥責。”伺候皇上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小皇上雖然有時候會鬧性子,但嘴硬心軟,所以在皇上面前多說軟話沒壞處。
廣寧之戰(1622)中慘敗的熊廷弼,一直拖到去年才被傳首九邊。皇上實際很想保住他,可那熊蠻子卻硬著腦袋死不認錯,何必呢?那王化貞就識時務多了,至少知道找咱家這條路子…
見皇上起身準備離開,魏忠賢急忙上前用佛塵拂去皇上衣服上的草根。動作輕緩準確,就像當年第一次給皇上整理之時。額,那時皇上還是太子…
“魏忠賢,查出那人的死因沒有?”天啟整了整衣冠道。魏忠賢聞言機警地看了看左右侍衛,低聲耳語了幾句。天啟頓時皺緊了眉頭,雙手捏成了拳頭又松開,英俊的面容上浮現了一層怒意。
魏忠賢見機不可失立刻進言道:“皇上,此事真憑實據確鑿無疑。老奴這就安排東廠的番子,將涉案之人緝拿到東廠嚴加拷問,定然找出背后元兇。”
趁你病要你命,這是魏忠賢在宮中一直以來秉承的原則。不趁這個機會將東林徹底踩在腳下,更待何時?誰敢說這事和東林沒有關系,咱家說有,那就有!!!
在煤山清涼的晨風中,天啟仰著頭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直到臉上的紅潮慢慢褪去,才搖搖頭說:“此事需從長計議,暫且放到一邊。你忘了今年二月的蘇州民變?那五人墓不是立在蘇州虎丘,而是就立在這煤山之上。此事稍有不慎,必成大亂!!”
說罷,天啟沿著石階緩緩踱步而下。長長的倒影中,竟讓人看到了不應有的佝僂和滄桑。雖然僅僅只有二十一歲,但大明王朝的重擔,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無人可用,何以成事?天啟又一次在心中嘆息,背著手越走越遠。
皇上到底還是心慈手軟瞻前顧后想得太多,要是皇上有當年武宗的一半膽略…魏忠賢想到此處輕嘆一聲,隨即便邁開已經老邁的步伐,緊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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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內城的西南隅,一條長長的獨立巷道口,幾個衣甲鮮明面色嚴峻的錦衣衛,輕按腰間繡春刀守在此處。這個時辰街上行人寥寥,就算有人經過,也像受驚的耗子一般,緊緊貼著墻角飛快溜走。別說抬頭打望,連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