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邊疆的風,一路吹到京都,再到美國東北部的康涅狄格州,吹走了姜煙一夜的淚。
遺書是留給姜煙的,遺體是留給阮家的,因為不是法律意義上真正的親人,連領養的關系也算不上。
所以要走很多程序,問阮家愿不愿意。
阮江錦接到電話時正在產房門口,蔣瑤才被推進去。
唐曼算得上是他養大的人,其間情緒,好比親人,期望很高,也有疼愛。
原本是阮家最為高興的一晚,卻變成了紅白喪喜。
他握著電話在原地怔了好久,青筋暴起,還有些微微發抖。
他也是軍人,家國情懷甚重,可那一瞬間,阮江錦動搖過,懷疑過,后悔過,是不是當初就該把人從隊里拉回來。
許久,他才從嘴里艱難地蹦出來一個字:“要。”
蔣瑤生下了個女兒,太小了,甚至看不出來像爸爸還是媽媽。
阮江錦抱在懷里的時候,小小一只,溫暖了他整個心窩,他落了淚,至少從未有人見他哭過。
不知是為唐曼哭的,還是為那個小家伙哭的。
蔣瑤出院后的半個月都是在阮宅將息的,依舊是阮江錦為她忙前忙后。
蔣瑤看著他,仿佛那個高大的男人下一秒就會暈倒。
一時間,阮宅,除了那個新生命偶爾的哭鬧聲,連先前的喜悅都消失不見了。
老爺子那時也默了好久,他那樣不待見的一個姑娘,如今去了,倒走在他前頭,他身為老將,是佩服的。
老太太甚至有些后悔,那孩子明明那么可憐,她卻冷眼相待多年。
阮家人心中的芥蒂也隨著唐曼的犧牲,一并散去。
程序下來了,唐曼要葬在烈士園,尸體不宜放置太久,會臭,經過商議,還是火化了。
只剩下一盒骨灰,上面覆蓋著國旗,家屬當日可以陪同。
去接她的前一晚,阮江臨也回了阮宅,逗了一會兒那坨軟團子,等她睡了,才交給孩子的媽媽。
他陪著阮江錦坐了一會兒,卻什么話都沒有說。
那孩子在阮家待了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總是一口一個“小叔叔”地叫他,人都會有感情的。
“她永遠都是阮家的孩子。”
阮江錦自從婚后就戒煙很久了,可那一晚,他坐在窗前,抽了整整一夜的煙,沒進屋,怕熏著媽媽和小孩。
蔣瑤知道他心情不好,沒打擾他,只是夜深時,給男人披了件毯子。
*
姜煙回不去,就算回去她也來不及了。
她最好朋友的葬禮,她卻回不去,見不了最后一面,也參加不了。
遺書是郵寄過來的,大約小半個月的時間,才到她手里。
遺書中還有一張照片,是唐曼身處雪山之巔,風雪高原,一頭短發,手里還拿著半截新疆馕,風沙迷了她的眼,她半瞇著眸的模樣,還戴著軍帽。
姜煙拆開的時候,照片就先落了出來,她又落淚了。
那個明艷的姑娘,才二十歲左右的芳華,她本應人生漫漫,卻在這個年紀就走了。
她坐在玄關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上捏著那張照片,有些皺巴。